夜渐深,京城下起雨来,且越下越大,呼啸的风中夹杂着雨落的声音,整个城中都陷入深深的寂静。
怀王府中一座小楼开着窗子,不点烛火,只能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窗边,天际忽然闪过电光,一下子照亮那人的脸。
“好久……”
怀王过于凌厉的眉眼里,涌上淡淡的愁绪和若隐若现的柔情。
又站了一会,他伸出手将窗子关上,点上一盏灯,缓缓走到一副寒竹图前,将画挪开。
画后面露出一个和墙面同色的凸起,他轻轻按下去,在旁边缓缓露出一个暗室的门。
暗室里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立起来的牌位,还有放着文房四宝和檀木匣子的条案。
怀王将灯放在条案上,又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撑着脑袋看着那个孤零零的牌位,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
他撇撇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去将条案上的匣子打开。
里面是数不清的卷在一起的画,他抽出一张,放在灯火下面慢慢看着,伸出手指细细描绘画上人的面庞。
顿了半晌,才将东西收好,端着灯盏出去,放下那副画着亭亭玉竹的图画,如同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样。
“明日,早朝告假,莫寻我。”
只是漠然地吩咐了一句,怀王便打着一柄油纸伞,从怀王府后院的小门离开了,穿过浓厚夜色里的沉沉雨幕,隐去了身形。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了,一众朝臣踩着湿漉漉地石板上朝,
陈应身上是新制的官服,不着痕迹地在昭明殿上扫过去,却发现怀王并不在。
今日上朝所言之事,问了关于赤蛮的公主派过来和亲,要不要答应,答应了又何人娶的问题,但是官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将那赤蛮的公主大夸特夸,又扯上宫中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打算揭过。
但是二皇子却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说着愿意替父皇分忧,脸上虽乍一看哪里都诚恳,但是那眼睛里分明精明中掺着蠢。
一边的太子却恭敬地合手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咳嗽两声,就静静地看着二皇子演着大孝子。
二皇子还没有正妃,但是已经有了一个侧妃,还有三五小妾。
若不是怀王见一个爱一个,喜欢一个娶一个,娶一个死一个的声名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不然这二皇子稳在京城闺阁女子中,成为最不受待见的皇室子。
但是当今官家只有两个儿子,太子又病弱,这几年才渐渐好起来,二皇子又强干,所以他这空悬的正室之位。也勉强称得上一个香饽饽。
朝臣都附和着,希望官家早早对赤蛮公主如何处置,做出一个明确的决断,但是官家显然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
“女子婚嫁岂能随意置之?乌昙公主久住京城,背井离乡,是要好好安置。那朕便封其为安宁公主吧,住常宁宫,一应事宜同宁国皇嗣,只要安宁公主在宁国一日,宁国便与赤蛮休兵一日
,众卿可还有异议?”
官家都说了话,还有谁敢有什么异议,只是齐声附和着,和之前的千次万次一样,叫人觉得索然无味。
赤蛮汗王死后争位的动静,官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崽子做的事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阶上,微微垂目看着下面两个情态各异儿儿子,看起来一个敦和恭俭贤明大度,一个为国为民事事争先。
但是手底下都攒着不少的官司,都想着离这最高处近些再近些,却都还差着些火候。
这事刚定下,下面便开始说起怀王目无法纪,一年里有半年不上朝,上朝的半年还有有一半在混日子。
但是官家依旧,像这些朝臣无数次地附和他的话一样,第无数次地轻轻放过。
陈应全程都在一众的臣子中间听着,越发对官家敬佩起来。
下朝之后,官家身边的内侍将陈应叫住,领着他去见官家,隔着一个半透不透的帘子问话。
单刀直入,一点也不拖沓。
“陈爱卿,你家娘子前日来宫中受皇后问话,朕托皇后问了她几个问题,这是她的答案,你觉得答得如何?”
一边的内侍递过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陈应接过,一字一句地看着,瞧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只觉得要是自己应的话,似乎也说不出更好的话来。
他也不琢磨,只是伏身答道。
“禀官家,臣以为,答得很好。”
他话音刚落,帘子里面传出一声轻笑来,又隐隐约约看
见有人在帘子那边走动,话音里似乎藏着几分愠怒。
“你倒应的直接,也不谦虚。却如何笃定朕不会因着,她对女帝如此的评价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