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云南的春日却已暖意融融。
两亩薄田,一个小院,三间竹房,其中一间还亮着昏黄的油灯。
睡梦中的,云觞大口大口喘着气,骤然睁开了双眼,一双浅棕色的眼眸溢出冰冷的杀意,一旁打瞌睡的顾怜猛然坐起身来,看向满脸阴沉的云觞:“怎样?施法可还顺利,可有见到他……那小崽子现在在哪?”
云觞攥住床边,慢慢的转过脸来:“他……”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许久,沙哑的说道,“他被人挑断了手脚筋……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
顾怜一愣,随即又听到云觞话皱了皱眉头:“他傻了,你也傻了不成!你的神力恢复三成都不到,此时回去还不去送死!”
云觞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他……他已经熬不住了。”
顾怜眸中隐隐可见担忧之色:“你不是给他卜过命吗?他今年不会有性命之忧吗?……你此时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不但救不出来他,还会将他赔进去,不过是挑断了手脚筋,这对怜姨来说都是小事,到时候怜姨还给他接上去,你必须安心的好好修习,再谋以后。”
云觞迟疑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方才的一场做法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神力,他慢慢的躺下身去,无神的双眸看着顶账,脑中都是那人有些傻气和讨好的笑容,云觞从未想过自己会保护不了一个人,也从未没有起过将一个人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心思,原来牵挂想念一个人,便是如此的患得患失,不思安寝,哪怕这个人是如此的可恶又可恨,却还是放不下啊……
顾怜眼见云觞再次闭目睡去,轻叹一声吹熄了油灯,慢慢的走了出去,心中想着等那小崽子回来接手脚筋的时候,定然让他好好难受,将人那般折腾了以后……跑了便算了,还让人如此担忧牵挂,天下哪有这般不知好歹的兔崽子!
天微亮,帝王的銮驾便着急的摆驾回宫了,一夜未眠的帝王精神依然很好,不时的透着窗户看向后面的一台不起眼的藏蓝色的小轿,不知想什么,一双凤眸竟是说不出的得意。
子启被挑断手脚筋后,在污水里泡了半夜,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犯人服,手上的伤口和脚上的伤口已泡的发白,倒是不显痕迹了,用刑时倒是刻意避开了血管,所以并未出太多血,可换好衣服后便被戴上三十斤的枷锁,塞进去了一个不显眼的小轿。
子启有些发烧,神智早有些不清了,身上所有的疼痛都麻木了,只是脊椎却怎么也支不起这三十斤的重量,说是人坐在轿子中,不如说瘫在轿子中,那蜷缩起来的身体,看起来可怜极了。
子启脑中飞速的闪过许多画面,可不管那些画面是悲是喜,子启都没有力气抓住和探寻了,春风拂过,轿帘开了一角,子启的眼眸闪过一道熟悉的明黄色,子启看不清楚,可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温暖的笑容,子启感觉自己再次回到花海中,在这样温暖的笑容下,千朵万朵花儿都齐齐开放了,甜蜜的让人想哭出声来。
子启将那朝思暮想的人挂在肿胀不堪的唇瓣,一遍遍的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轻声叫着:“四哥……”
璟奕回到寝宫后,茶水尚未喝一口,便派人将子启传来,子启连带身上三十斤的枷锁被人拖到了皇帝的寝宫,摔到了地上。子启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瞟了眼地上的石板,便再次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璟奕见子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本愉悦心情顿时乌云密布,轻哼了一声。
刘福是废帝当年派给璟奕的,那时刘福贴身伺候璟王,每每都会给废帝汇报璟王一日的动向,当日废帝被杀,刘福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曾想往日自己服侍的很尽心,新帝虽是知道自己以往的行为,倒也没追究自己,还将自己升为了宫内的大总管,光一分荣宠也够刘福对新帝感念三生的了,平日里更是比那时还尽心了。
刘福见那人趴在地上装死,而身旁的人看样子也已失去耐心,忙道:“大胆!哪里来的贱民,见了陛下还不快行礼问安!”
刘福将嘴里的话连说了两遍,却没得到回应,顿时也有些恼怒了,对站在下面的两个太监使了使眼色,那两个小太监将带着枷锁的子启架了起来,其中一个拽住了子启散乱的长发,让子启的脸对着璟奕与刘福。
璟奕与刘福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刘福惊的是一眼便认出这个人,嘴巴虽是肿的厉害,可脸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就是黑了点,阳刚了许多,也长开了,可给人的感觉几乎没变。
璟奕惊的是那人的嘴怎么肿成了这样,又没人掌他嘴,脸色也苍白的太厉害,才一夜工夫,便憔悴这样,不过是挨了几鞭子而已便受不住了,当初自己受蛊毒折磨的时候,可比他疼一千倍一万倍,不亏是当过皇帝的人,如此娇气!
璟奕越想越怒,可看看子启却感觉不对劲,被人拖拽的身体不自然的扭曲着,手脚都无力的耷拉着,明明是睁开眼,可眼中丝毫神采都没有,肿胀的嘴似乎在微动着,不知再说着什么。
璟奕想也不想的说道:“他在说什么?”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他好像在说……四个……四个什么的。”
刘福楞了楞便知道,不是什么四个,是四哥……他在像往日一般叫对面的人。
璟奕皱了皱眉头,他的眼睛如此无神,明明不像是能看见自己,他同着那么多人叫自己四哥是什么意思?璟奕不肯承认心中那一抹莫名的窃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故意的歪曲的想到,他同着那么多人口口声声的叫自己四哥,莫不是想让别人知道废帝没死?想到此时,璟奕心中有些冷意,可却不动声色的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