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看着手中的玉玺与兵符有些愣神:“怎么……你不为自己求情了?”
子启不禁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好求情,不过一死而已,很多事……朕在很多年前就想到了,让你们的人不要再准备祭祀服了,朕今日拿给四哥祭祀服便是为他量身定做好的,你们做的那些时日匆忙,难免有些粗糙。”
萧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上前一步将托盘的红布掀开,入眼的便是十二旒的冕冠,冕冠下的便是祭祀服展开,冕服胸口绣着一个腾飞的五爪神龙,萧远倒吸了一口:“你早就知道了!”
子启点了点头:“下去吧,到时辰再来,莫要吵你家王爷了。”
“为……为何不逃,莫非,莫非你是故意的留我在京城?……”萧远心思乱极了,固若金汤的皇城,岂是那么容易的更换所有侍卫的,从接任开始换侍卫,自己曾想过无数个说辞,可对面的帝王却不曾问过半句,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原来这些事,不过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
萧远看向对面还是帝王还是微微浅笑着,只有一个时辰了,他还有一个时辰好活,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为何还能笑的那么温柔?……温柔,自己见过对面人无数次,金銮殿上的他,议政殿上的他,可每次他总是威严凌厉咄咄逼人的样子,从不曾这般露出这般的笑意。
“你逃吧。”萧远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楞了楞。
子启一愣,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萧远,许久,他嘴角的浅笑再次轻扬:“你们拿着朕的人头去祭祀,对你家王爷最是有利,朕本就命不长久,哪也不去了,只想多陪你家王爷一会。”
萧远没想过这世上有如此傻的人:“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留在此地等死?”
子启道:“你不必管朕如何,下去吧,让朕再和四哥待上最后一个时辰。”
萧远的脚步如钉在原地一般,挪不动了,他有些发怔的看向对面的两个人,那个身著明黄色的帝王,有一张稚嫩的脸,杏仁般的眼眸透露出无比温和的眼波,他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可那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显得异常的闪亮。
平日里,这个少年太过凌厉,太过阴沉,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可此时这样望着他,在诺大的床上,在王爷的身边,他的身形显得那般的瘦小,那般的可怜。
萧远恍惚忆起,父亲说过,对面的少年手段如何了得,如何的心狠,在回朝的路上,萧远想过许多他如何对待璟王殿下,可当自己真的看到璟王时,却发现璟王过很好,甚至比当年在军营里还要好上许多,虽已三年了,可萧远还是记得那时璟王殿下病重的模样,高高壮壮的身体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英俊的脸上已经凹陷了下去,一双凤眸也已呈现死亡的灰白,远远的看去,璟王殿下像一具会行走的骷髅。
这些时日的接触,萧远知道璟王殿下没有受到任何委屈,他天庭饱满,脸色红润,若不是知道内因,萧远甚至不认为璟王殿下曾是濒死的人,璟王殿下的性情几乎和以前一样,受不得任何委屈,可见这些年,这个人并未错待璟王殿下。
萧远一直站在窗缝外,将两人的对话听的很是清楚,璟王殿下与这位少年帝王如此熟稔的动作和神态,璟王殿下的坏脾气和任性都被这个少年包容着,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若是利用、若说阴谋,这人要璟王什么呢?
他三年前便夺得大位,璟王殿下对他毫无用处,像他说的,他若是有心害璟王,只怕璟王殿下已是一堆白骨,哪里会这般惬意的活在这东宫殿中?这遗诏……若有心篡位又何必留着这遗诏。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到底在想什么呢?……十九岁,是还未及弱冠年纪……萧远想起自己的妹妹也是这个年纪,妹妹的笑脸是无忧无虑的,明明已嫁为人妇,明明已是做母亲的人了,可在自己的面前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走吧!”萧远上前一步,“既然无心皇位,便对璟王殿下没有威胁了,你年纪尚小,出了皇城还有广阔的人生,不必在此等死。”
子启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萧远,片刻,他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柔软的浅笑:“萧统领果然是璟王殿下带出来的兵,这般心软,如何能冲锋陷阵?”
萧远心中有点酸涩,还有莫名其妙的难受:“也许你杀璟王妃有什么苦衷,不想让王爷知道,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我想王爷若真杀了你,定然心中也不好受,你走吧,若再犹豫片刻便走不掉了!”
子启摇了摇头:“四哥恨朕入骨,若不杀朕恐难消心头之恨,更何况改朝换代总要有些交代,朕不走,便是死……朕也不想离开四哥了。”
萧远有些烦躁的看向子启:“你明知道王爷恨你入骨,你还要留下来等死!”
子启知道璟奕恨自己,可从别人口中再次证实这个恨字,却是如此的难受,子启难过的垂下头看向熟睡中的璟奕,胸口钝钝的疼,他也想活着,也想活着留在这里,陪他一生一世,照顾他一生一世,可……可已没有机会了……
萧远看不清子启的脸,却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到让人窒息的气息,那么浓烈,那么绝望,萧远快步走上前去,停在床边。
子启有些讶异的抬头来,却眼睁睁的看着萧远朝自己伸出手来,转眼间,脖颈传来一阵疼痛,子启坠入了黑暗之中。
子启看到一片一片的鲜花,各种颜色的,在灿烂的阳光下耀眼的招摇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