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吴千殊煞笔,低头吹干纸上的墨,门外突然响起骚动。很快,一个满头大汗的同僚推门进来。
“乌二哥,一个自称代虑的人……”
话音未落,代虑已经沉着脸站在门口。
吴千殊不耐烦地撇撇嘴,但又不好当着同僚的面,对代虑破口大骂,只能耐着性子示意同僚“无妨,你们忙,我自己处理。”
得到许可的代虑,瞥了一眼拦着自己的清世司所属,径直走进房间,等着吴千殊打发掉无关人等。
吴千殊堆笑送走同僚,冷脸关上门,回身就看到代虑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上的申请,脸色越发不善。
“你要去滇南?”代虑厉声反问。
“我留在秦地,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吴千殊也不怯场,硬是噎回去。
原本还气焰汹涌的代虑被简单的一句话扑灭所有志气:“我不远千里破除万难重回东方,你就只是觉得没有好处?”
“啊,说来是呢,倒是我忘了。”吴千殊冷笑,揶揄道,“加百列重托,你心心念念,想来此行无非也是为了你们上帝的利益。”
“你这样想?”代虑皱眉,扬声质问。
吴千殊耸肩,不以为意:“不对吗?”
“我的心意……”
“心意?是用来保存刀片的十字架还是被你收回去的铁圈!”吴千殊抬手打断代虑逐渐失控的表达,“十几年前离别之际我的话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没有背叛东方,也没有投效西方。
这挺好的。
代虑满脸不甘,身体骤然移动,惊得吴千殊下意识后退,但代虑没有因为他的不舒服而停下逼近的脚步:“就不能有那么一刻,只是你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吴千殊嗤笑,只觉得他这话极为幼稚。
代虑双手握住吴千殊的肩膀,猛地将他向后一推。吴千殊只觉得身周景物迅速转换,身体又被后推,重心不稳,直接后仰倒地,但并没有摔疼,而是跌进了一堆稻草中,一具未完成的棺材横在一旁,洒满地的纸钱因二人带起的气流被重新卷起,在空中打转。
仅仅通过这一角的布置,吴千殊已经意识到所处的场所——他在沪港的寿材铺:安寿堂。
吴千殊慌忙撑着胳膊要坐起来,但对方已经俯身压了过来。
“沙利叶!”吴千殊脸涨的通红,失措地低吼,他抬起一只手想推开身上的人,但还没用力就被“吧嗒吧嗒”滴在脸上的眼泪击溃……吴千殊胳膊撑着身体,进退两难,看着红着眼,眼泪止不住涌出来的代虑,还没骂出口的脏话都让他有些愧疚。
“我们最初,是只有你我的。”代虑带着哭腔,垂头用额头抵住企图别开脸的吴千殊。
“最初?是指我的处心积虑,还是你的步步为营。”吴千殊的呼吸因为对方近在咫尺而受到影响变得紊乱,脸上的滚烫随着猛跳的心脏输送到全身各处。真是越来越被动。
“如此,未尝不是势均力敌。”代虑在吴千殊额头上轻轻留下一个吻,但手却逾矩得向后腰方向探去。
吴千殊被他冰凉的指尖激得眼瞳颤了颤,下意识反抗,但反被禁锢,手腕被攥得生疼,眼看代虑越发失控,而自己又毫无还击之力,热潮带些绝望逼得眼泪夺眶而出,模糊掉带些祈求意味的目光,颤声反问:“你非要于此处折辱我?”
哽咽的声音方落,代虑直接僵住,眼里的疯狂瞬间褪去,方才策略性的鳄鱼眼泪也干涸在眼眶,他有些慌乱地擦掉吴千殊眼角止不住涌出的眼泪……
何以用到“折辱”二字。
“对不起……”代虑紧紧拥住开始抽噎的吴千殊,不再动作。
吴千殊惶恐地推开放松警惕的代虑,手脚并用,狼狈地迅速向后缩退。目光慌乱地投向四方,但目之所及是翻飞的床帐,自己坐的位置变成了完全不同于稻草质感的软床上。虽然看不清帐外的情形,但通过床头的制式可以判断周围的装饰是西式的。
他把自己带到了哪里?!
未知带来的恐惧带来的冷汗刺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他几乎下意识地召唤出骨刺,尖端直直抵在代虑因为微扬下巴而暴露出来的喉结上。
“你就那么抗拒我……”代虑眉眼低垂,是掩饰不住的强烈失落。
吴千殊眉头紧锁,复杂的情绪如同骤起的风浪,重重覆灭方才的恐惧,不忍与心痛盈满胸腔,手腕侧甩,在他的颈侧留下淡淡的血线,像是一条分界线隔断刺眼的魔法纹路。
“我要回去!”
代虑一手轻轻接住吴千殊收起骨刺自然下垂的手臂,但不再像先前那样无礼,下滑握住吴千殊的四只手指,另一只手不知是什么时候捏着一枚戒指,双眼盯着吴千殊的中指和无名指,犹豫片刻,只是将戒指推上中指,末了,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条腿站住撑在床边,极尽虔诚的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留了一个礼节般的轻吻。
“愿吾主赐福于你。”
“礼物过于简陋是我的失礼,没有及时解释是我的疏忽。”
“前些时日咖啡店的离席是因为我察觉到萨麦尔的气息,我拿不准他的目的不得不不告而别。”
“我自混沌而来,看过无数死亡,引渡无数魂灵,却从未思虑过我自己的末路。若是我的归宿是你,想来也是我的幸运。”
吴千殊被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无法反应,待代虑话音方落,手臂传来巨大的拉力——吴千殊被拉起来,与此同时,身周的环境迅速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