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坠落,风在吹动,一抹淡白曦光穿透云层,落在蔽旧斗笠和湿漉漉的草檐上。
顾莞是飞扑冲出来的,冲向那个历经风雨而归的人,再好的自我安慰分析,都没法彻底覆盖担忧和没底,在真看到人回来一刻,井喷的情绪差点把人炸了。
谢辞接住她,冲撞的力道一如她一刹狂喜的心情,他下盘稳稳的,纹丝不动。
两人都很激动,一刹眼眶发热,涌起泪意。
“谢辞!谢辞!”
“我在,我在,我回来了。”
谢辞竭力忍下翻涌的情绪,两人稍稍分开,他立在檐下长满青苔的台阶上,说:“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他看着顾莞泛红的眼睛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嗯!”露出一抹开心的笑。
他闭了闭眼,也笑了笑。
大家很快就涌出来了,第一时间听到马蹄声的人很多,急促纷杂的脚步声沿着木楼梯狂奔而下,秦关陈珞甚至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来的。
秦瑛是第二个出来了,她就住在一楼近门的房间,头发和前襟湿漉漉的,打翻了洗脸水冲出了门槛,霎时红了眼眶。
谢辞对她说:“二嫂,我回来了。”
秦瑛用力睁大眼睛,她拼命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用双手抹了一下眼眶,露出一抹有泪的笑。
大家都出来,小小的农家客店门外,站满了激动的人。
谢辞环视众人片刻,最后
,他平静地说:“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进京!”
剥筋剔骨的痛,经历过不止一次,他早已习惯。
生死一线的骇怒之下,他头脑都依然未曾失去冷静。
一出宫门,冷风一吹,他渐渐恢复平静下来。
谢辞一一看过众人,末了看秦瑛,最后落在顾莞脸上,他哑声说:“我们要回国公府了。”
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得到一刻,但由于过程如掰碎了再一点点反复碾碎变成齑粉,实在太过漫长。
前夕触目惊心的倾辄,以至于最终落在手心时候,心已如百转磐石。
它的到来,全因他竭尽全力,绝无一点侥幸。
谢辞仰头看天,雨云盘旋,黑色的云和凛冽冷风风云际会。
……
己丑年,八月三十日。
隆庆四十一年,当今天子六十万寿。
人生六十至耆老,天干地支,六十一轮回,为一甲子。到了六十岁生辰之际,年月日时辰俱与降生之诞一模一样,所在今人眼里,六十是一个非常重要且极具意义的数字。
大赦范围再广一些,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隆庆帝伤病交加,原本对万寿淡淡,只突然就变得积极起来。
万寿前两日,忽然召见了礼部官员询问筹备仪程,紧接着,召中书、尚书、门下三省草拟大赦圣旨。
初时,这道并不怎么让人留神的大赦诏书,随后却一同一条引线,迅速点燃了整个沉沉如水的中都局势!
这道大赦诏书,不知不觉间,已经囊括
了三年前已抄斩及流放在逃的前忠勇公府谢家人,“罪行除赦,前事不究,洗心革面,果有才能,亦应听用,同功同擢”。
就在同一天,皇帝连续颁下的三道圣旨,第一道,乃兵部日前已经呈上的西北大战论功行赏的复核上表,黑甲少将及李弈赫然在列。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揭开谢辞黑甲少将身份,拒外虏有大功于江山社稷,一石激起千层浪!旨到之日,授昔前忠勇公谢信衷之子谢辞为朔方大都护,兼调中都,授谢辞骠骑大将军、中书省平章政事,掌国朝的军政二事,掌京营左、右掖军;
而萧山王李弈千里救战场有奇功,授其范卢大都护,兼调中都,授李弈镇国大将军、中书省平章政事,掌国朝的军政二事,掌京营后掖军。
——自前年皇帝当场栽下龙椅昏迷、过后缠绵病榻重病长达数月之后,中书省朝堂京营禁军失陷过半,相权皇权的激烈碰撞,让京城的局势就变得异常紧绷,带着一种腥风血雨前夕的气息胶着成极黏腻的厚厚一层,蛰伏的平静下风声鹤唳,撕扯都撕不开。
终于在今日,两卷圣旨如同一道血色霹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这个胶着的局面。
整个京城都为之大震,不管是哪一方,甚至包括了保皇党。
只是外面的这些风风雨雨,却暂时都与谢辞等人不大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