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濯枝诚恳地说:“正是呢。”
皇帝逐渐咬牙切齿,“看来鹤宵对兄长很不满啊。”
“岂敢?”傅濯枝蹙眉,无辜地说,“鹤宵待兄长之心,天地可鉴,兄长如果不信,鹤宵也没有办法。”
“你这个兔崽子——”皇帝猛地爆发又被早有准备的檀韫眼疾手快地镇压住了,很有威力的巴掌堪堪在傅濯枝脑门停下,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傅濯枝抬眼扫了眼脑门上的巴掌,在檀韫的眼神指挥下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说:“兄长,请入内上座。”
檀韫很周到地伸手将皇帝僵在半空中、没有台阶放下的手按了下去,笑着小声说:“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世子计较啦,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我特意给您备了您喜欢吃的半翅鸡和卤煮鹌鹑,进屋好不好?”
“哦?”皇帝下巴微抬,“你特意备的?”
他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原来驰兰还记得我这么个人啊?”
傅濯枝闻言又想出击,被檀韫轻轻瞪了一眼,很识时务地哑巴了,但心中很是愤愤不平:某位陛下真是心机深沉,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檀韫笑着看着皇帝,理所当然地说:“从前咱们不都是一起过年的吗?难不成陛下今年不要驰兰了?”
他难过地松开手,低头说:“那我走。”
“行啦!”皇帝一把将要默默离开的檀韫拽了回来,伸手在他红润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怕了你!”
檀韫闻言笑起来,伸手招来傅濯枝,说:“鹤宵,快带陛下入内,我去膳房瞧瞧菜做得怎么样。”
说着就一手牵着一个,把两只手叠在一起,抬头对满面惊恐的两人莞尔一笑,像叮嘱两个经常闹不愉快的小孩子那样道:“大过年的,不要吵嘴,快进去吧。”
他转头出了洞门,留下傅濯枝和皇帝你看我、我看你,同时万分嫌弃地“唰”地丢开对方的手。
菜圃的主人和拱白菜的猪永远不可能全然和解!
一刻钟后,众人落座,卫沣和尚柳来领着一队人入内上菜,在众人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地说:“上菜!”
一道道热菜上桌,直至桌上被摆满,膳房的人退了下去,卫沣在隔壁落座,接受了小辈们的称赞夸奖后欣然动筷。
“崇哥,尝尝这个。”檀韫用公筷给皇帝夹了只半翅鸡,说,“卫老的手艺可好啦,这个半翅鸡要比宫里的味儿重些。”
皇帝“嗯”了一声,动筷尝了尝,说:“嗯,不错。”
檀韫提壶给皇帝和傅鹤宵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二位爷都不说话,那我就斗胆说啦。咱们举杯相庆,共欢新岁,一千岁。”
傅濯枝和皇帝瞥了眼对方,在檀韫温柔含笑的无声威胁中快速举起酒杯,碰杯同饮。
檀韫再倒酒,举杯说:“暖酒下肚,迎送良宵,二千岁。”
三人再碰杯。
第三杯酒,檀韫温声说:“新岁吉利,百事如意,三千岁。”
三人再碰杯。
看在三杯酒的份上,其实是檀韫的无声镇压之下,菜园主人和猪勉强达成了桌上不闹事的默契,安静乖巧地吃饭。
突然,皇帝的脚踝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蹭,他俯身看向桌下,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视线,分外惊讶地说:“哪来的猫啊?”
“先前去宝慈禅寺遇见的,有缘,就抱回来了。”檀韫说,“它叫逢春,是世子爷起的名儿呢。”
皇帝一愣,看了正专心与一条蒸鱼的鱼刺搏斗的傅濯枝,偏头对檀韫笑了笑,说:“嗯,好好养吧。”
趁着两人说话,逢春跳到皇帝的腿上,在那浅云色的锦袍上留下俩明显的爪印,而后蹦跶下去吃膳房给它准备的年夜饭咯。
新岁始
鼓乐喧阗,为辞旧岁。
用完膳后,廊下摆着几架暖炉和屏风,以挡风雪。
皇帝和傅濯枝正在玩升官图,颇有种要一决高下的心思,逢春窝在檀韫膝上,时刻警惕有谁作弊。小白菜本尊不愿掺和他们之间的恩怨,让人搭了张画几,执笔作画。
“这把状元,我当定了。”皇帝冷冷地盯着傅濯枝,“等着给我无俸办差三十年吧。”
“话说早了。”傅濯枝似笑非笑,“这局分明是我赢,您就清清嗓子,准备叫我一声弟婿吧。”
是的,他们的赌注就是这样清奇朴素,但代表着菜圃主人和猪的尊严。
四目相对,火星乍溅,噼里啪啦,电光四射,就连不知何时钻进檀韫袖子里的逢春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郑重,咕噜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官盘——
只见皇帝抛出骰子,三点,探花瞬间变七品,俊美的脸顿时崩裂。傅濯枝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而后闭眼、凝气,拿出二十多年来练就的骰子技术、在众人的凝视中充满希望地一抛。
“啪嗒。”
骰子落下,紧接着一声轻呼,檀韫高兴地说:“哇,四格,踩状元啦!”
“……”傅濯枝深吸一口气,沉淀,沉淀,淡定端庄地说,“没法子,要赢的人无论如何也输不了。哎,我也很为难。”
皇帝咬牙:“……”
“你也很为难?”檀韫眉头轻蹙,盯着故作姿态、得意忘形的傅濯枝,“陛下输了,便要叫你弟婿,你却感到为难吗?”
一句话,形势骤转!
皇帝转阴为晴,幸灾乐祸的微笑已经从傅濯枝脸上转移到他的脸上。而傅濯枝一改高傲姿态,嗫嚅道:“我就是装一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