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贺丞拉到人行道边上的一排棕榈树下,躲开人流中心,把手当作扇子在贺丞面前扇了几下,笑呵呵道:“消消气,消消气。”
贺丞褪下已经汗湿的西装外套一把挥开他的手,抬脚往前走了。
他和贺丞吵架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吵了起来,开始得稀里糊涂,过程极其激烈,结尾总是匆忙,吵完了回过头一想,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方才吵架是为了什么。
贺丞闷头往前冲了近百米,冷不丁回过头一看,楚行云远远地落在后面,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树荫里等楚行云。楚行云慢悠悠走到贺丞身边,打量一下贺丞的脸色,逗猫一样笑说:“不生气了?那走吧,耽误不少工夫。”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蜀王宫北街,北街在白天仍旧比别处更热闹,更能吸引男男女女游逛消费。贺丞带着他进了两家酒吧,熟门熟路地走到吧台收银的地方,看一眼搁在吧台上的一盒打火机,发现和吴耀文身上的那只很像,都是黑底红纹,但是不完全一样,吴耀文身上的那只还有彩色羽毛的印迹。
“一样吗?”楚行云问。
贺丞拿起一只放在灯光下看了一圈,道:“不是,少了一片羽毛。”
吧台女孩儿见他们来意不纯,本着谨小慎微的心态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说是新来的。楚行云哄小孩一样耐心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附近哪家店有这种印着羽毛的打火机。”
“我真的不知道,要不你们去前面看看吧,这条街不止我们一家酒吧。”
楚行云心说就是夜店太多了才要问清楚,一家家问下去天都要黑了。此时正是白天,酒吧里座位还没坐满一半,楚行云问了几个客人没一个知道的,没办法,只能一家家问下去。
走着走着到了蜀王宫娱乐会所,他们今天来得巧了,蜀王宫斜对面的小广场聚集了一群年轻人,都是刻意装扮过的年轻男女。他们服饰怪异,面化浓妆,女人戴着七彩发箍,涂着几道绚丽的眼影,男人在脸上刷了一道彩虹似的油彩,洋洋洒洒总共有上百个人。楚行云上一次见到如此装扮的,还是巴西世界杯开幕式的现场。
这些人浑身上下五颜六色,成群结队从小广场向他们迎面走来,声势浩大十分引人瞩目。机车队载着欢呼号叫的男女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楚行云看着迎面走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群,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于是问贺丞:“怎么回事儿?”
贺丞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把拿在手里的西装外套从左手换到右手,说:“没见过吗?同性恋群体游行。”
楚行云还真没见过。同志他见过不少,同志游行他还是头一次见,不禁左顾右盼感到新鲜。他和贺丞转眼就和游行的队伍相融了,因为街道宽阔,所以并不拥挤,身上涂满彩虹的男男女女们对闯入他们队伍的两个人视若无睹,纷纷绕开他们欢呼着往前走了。楚行云一边打量周围的人群,一边把从酒吧里拿出来的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
很快,他察觉到前方一道视线正注视着他。他定睛一寻,看到一个蓄着齐肩长发,身材挺拔的男人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男人样貌十分出众,脸上贴了一面彩虹旗也没有掩盖他俊美的皮相。
楚行云准备把他拦下来问问线索,所以一直迎着他的目光没移开。那个人似乎也有意接近他,刻意往他的方向移了几步。那个人很快走到他的面前,楚行云抬起手,刚想说话,就见那个男人忽然倾身过来,迅速在他唇角靠近下巴的地方亲了一下。
楚行云举着抬到一半的手,顿时僵住了——
同时愣住的还有贺丞,而那个男人已经在发出口哨声的同伴拥簇中放声大笑着走远了。
贺丞愣在原地,仿佛正在遭受天打雷劈,他注意到楚行云和一个男的对眼了,正打算表示点什么,就见楚行云被那个男人亲了一下。
楚行云被那个男人亲了一下……
楚行云被男人亲了一下……
楚行云被人亲了一下……
贺丞非常清楚地听到脑袋里一根根弦儿崩断的声音,非常清脆,非常响亮。然后一片火星子落在断弦当中,像是晒过的干木头被火把点燃,就这么“轰”的一声铺天盖地地烧了起来。
楚行云是率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就听到贺丞一声怒吼:“你在干什么!长眼睛干什么用的?不会躲吗?!”
贺丞疯了,的确是疯了,他能克制住自己没有像个泼妇一样追上那个人拳打脚踢口出狂言已经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其他的矜贵和骄傲全都被一把火烧了,不存在的。
楚行云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往后跳了一步,被男人轻薄对他来说没什么,贺丞这怒火万丈撼天动地的一嗓子险些把他魂儿吓飞。他捂着心口皱着脸,一副受惊过度心有余悸的模样,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小声点,我又不是自愿的。”
贺丞扣住楚行云手腕把他拽到人行道里面,隔绝他和外面的人流,指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保镖:“你们两个去把那个杂碎找出来,剁了他!”
两个保镖不禁对视一眼,心说这位贺家二公子发起火确实有几分神似雷霆万钧、叱咤风云的贺将军。
贺丞:“我让你们剁了他!没听到吗?!”
楚行云怕贺丞疯起来真的会剁个把人,连忙反握住贺丞的手,把贺丞的手攥得死死的:“你有毛病啊,等我死了你再替我报仇雪恨行不行!”
贺丞扭头瞪他:“还不都怪你!”
楚行云:“又怪我?”
“你以为男人就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吗?我都告诉你了他们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躲!”
楚行云咧开嘴,笑道:“你不也喜欢男人吗?那我也应该躲你喽?”
这下子贺丞脸色开始发红,红了一阵又发白,白了一阵又发红。过了一阵,他浑身气焰一卸,侧过头避开楚行云的目光,语气虽然依旧冷硬,但是已经平静了许多:“你躲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强迫过你。”
楚行云觉得贺丞已经糊涂了,糊涂到说话都颠三倒四错乱无章,为了不激怒贺丞,他身为一个被害者反过来去劝导一个旁观者,他觉得这个世道真是没救了。
还没劝贺丞两句,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楚行云走开两步去接电话,没留意他刚走开,贺丞的手机也响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乔师师,乔师师的语气很焦急:“老大,一起绑架案。”
楚行云面色顿冷:“说清楚。”
“发帖子和放炸弹的人绑架一名人质,他说如果贺丞在半个小时内不赶到湖西巷宜阳路发展区五号楼,他就直播撕票!”
楚行云挂掉电话,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个人又把矛头对准了贺丞,用他人性命威逼贺丞走入他设置好的陷阱。
楚行云转过身,看到贺丞也在看着他,贺丞问:“你收到消息了吗?”
楚行云点头:“你呢?”
贺丞冷笑道:“这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