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光缆那一边的苏菲,在心里轻叹口气。昨晚,姜昕颠三道四地告诉了她发生的所有事故,苏菲几乎一夜未眠,她相信所有苏醒的故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将彻夜难眠!
——利奥——苏醒!七年来,他曾被怎样的烈焰锻造过?——他就好似千雕万琢出的一枚宝钻,内蕴的光华令人沉醉不已,却不知那雕琢的每一刀,每一刻都骇痛入骨!
“靳先生,——他现在,和方晨在一起——,”苏菲最懂得言简意赅的道理,聪明人一点既透。
靳远然身子打晃,站立不稳。他的一个儿子处心积虑要杀方晨,而另一个儿子则从天而降又出现在方晨身边。靳远然手里的电话无声地滑落。他想,自己一定命带邪煞,遭到了诅咒,和方氏纠缠得生死不休。
“我去订票,你最好立刻赶回国去,我会替你联系最好的律师,靳阳的精神状况鉴定你要带上,如有必要,可以在国内再做一次。”童舒冷静地嘱咐着。爱屋及乌,因为痛惜景生,她自然对靳阳有更多关心。更因为当年是她的父亲前去江南将靳阳带回了方家,从此铸成大错!
想到此处,童舒的双眼紧闭,似乎怕看到靳远然如堕入炼狱般绝望的目光,靳远然,呆立着,心里翻卷而起的惊涛骇浪已将他彻底击垮,——靳阳,因他而最终陷入绝境,——苏醒,因他而九死一生,他们俩兄弟,今生今世,永成陌路,一切竟全都是因他而起!
圣彼得堡郊外的一座农庄,金秋时节,硕果累累。果木掩映下的后廊上,尤里正若有所思地盯视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他的眉头微蹙,灰色的瞳仁里暗光浮动,电脑屏幕上是方氏集团董事会主席方晨的一张生活照,光线,角度都恰恰好,令像中人看起来特别鲜活美好。
“——尤里,我是利奥,我又和他重逢了——”
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利奥的电话,简单而平静的几句话却将他一下子推回到几年前。
那好像是初夏时节,威尔士仍天天阴雨连绵,当尤里在那个波兰包工头的工地上找到利奥时,他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不断地滴落,阴暗的天地间,他完美的面孔更加夺目,像东方神秘的玉,淡淡散发光晕。利奥明澈的黑眸在雨雾中凝视着他,竟令他无法言语,
“——尤里,怎么是你——”利奥的声音低而平静,仿佛并不吃惊尤里的突然出现。
尤里回望着利奥,努力平和的心境一下子被搅乱,这个浑身湿透,身穿工装,手拎肩扛的男孩,——他看似瘦削的身体内,却像具有无限的能量,尤里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一把将他扯进怀里,紧紧抱住,像抱着一件珍宝。
利奥安静地被尤里揽在胸前,太安静了,连他的呼吸,心跳都没有改变频率,在冷雨中,靠在这样宽厚的胸怀里,他感到温暖,但——没有激情。
尤里也察觉了他的平静,心里一凛,慢慢松开他,
“——利奥,跟我回去,护照,老师,学校,我都安排好了,明年此时,你就可以参加联考,如果足够幸运和努力,你将进入剑桥大学。”
“可是,我无以为报——”在雨中,利奥轻轻地说,细雨如丝,打湿了尤里的心。
“在来英国前,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他是我的老板,”利奥的双眼隔着雨雾望出去,好像已经望穿时空,“可是,我们彼此还是错过了,今生今世,我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如果真有一天,天意弄人,我们又再重逢,那我将永远不再离开他——”
——永远不再离开他!尤里不知这是利奥的誓言还是他灵魂深处的渴望,尤里铭记在心的是他当时深远的眼光!
如今,天意果然弄人,只是上天并不知晓,被戏弄的并不是利奥,而是另有其人,
“——尤里,我想我应该亲自告诉你,我不希望你通过任何别的渠道得知此事。”
尤里咧嘴一笑,——利奥真是残酷,连判他死刑都要亲口宣读。但最无奈的是:利奥一开始就对他开诚布公,实言相告,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逝水滔滔,他站在彼岸,又能如何挽留!
尤里的视线再次落在方晨的照片上,他忽然以手抚额,遮住了眼睛,好像有强光骤然而至刺痛了他的双眼。
香港深水湾的一座别墅中,流线型的泳池里,碧波荡漾,忽然,一个苗条的身影一跃而起,浮出水面,她游向池边,一把抓起放在池边托盘上的手机,
“——保罗,你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姚艾琳一边擦拭着湿法,一边焦急地询问。
“真是邪门,方氏员工像是集体失语,谁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我还是找了上面的几个关系,好不容易才确认,前天晚上,靳阳欲挟持方晨,但最终事败,他现在被羁押在拘留所——”
姚艾琳拿着毛巾的手猛地击向水面,水花飞溅,打湿了她的头脸,她一激灵,心里发狠,——靳阳真是个窝囊废!但随即转念一想,姚艾琳又笑了,
“靳阳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忙,这下子,靳远然和方晨彻底决裂了,哈哈哈……他手里的股权……哈哈哈……”姚艾琳说得乐不可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保罗在电话那端却惊出一身冷汗,姚艾琳很少笑,眉头永远紧锁着,像和全世界结了仇怨。最近,倒是常常听到她的笑声,只是笑里没有喜悦,只余一片冰冷!
送走了私人医生,苏醒将方晨强按在床上,
“……嘘……听话……刚才医生怎么说的……”他的手抚上方晨的额头,“……糟糕……果然有点热度……”
苏醒歉疚地红了脸,“医生嘱咐你要好好静养,可是——我——我们——”他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枕头。
方晨却开心地笑了,将脸靠向苏醒捶在他枕上的拳头,贴着轻轻蹭,
“……我们……呃……运动运动……比静养有益健康……”他的笑容进一步扩大,那样满足,沉醉,苏醒心里一痛,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七年,——可如果没有这窖藏的七年,又哪有如今的甘醇和甜美!
“方晨,我现在要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给我的良师益友,”苏醒望着方晨,眼神恳切。
方晨挑起一角眉毛,“——是——尤里?谢诺切夫斯基——?”
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简直万试不爽!
苏醒点点头,一字一句,平稳地说,“我必须亲自告诉他这件事,告诉他:我和你重逢了,并——”他没有继续说,眼睛热辣辣地凝望着方晨。
方晨被他晶亮的目光震慑住了,他嗫嚅地问:“——并——什么?”
苏醒笑了,用手摩挲着方晨的脸颊,“——并永远不再和你分离!”他轻轻地说,轻得近乎耳语,方晨的双眼却慕然大睁,不可思议的瞪视着苏醒,这句话,重如千斤,猛击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