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苏醒在那架空难飞机ke850上。”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只有一双泛红的眼睛泄露了心里的悲伤。
“……”我被她的话噎得眼泪都呛出来了,无意识地摇着头,觉得一定是搞错了,那个如江南荷子莲生般的人就这么死了?没了?我不信,无论如何也不信!
“——他,他办理了登机手续,也确定登机了,除八名机组人员外,二百二十二名乘客一个不少。”苏菲的语气平淡,完美得就像播音员,但她的眼角却迅速潮湿了,连鼻尖都微微泛红。
“……哦……我知道了……”我转身向外走,方晨的办公室里已经一片死寂,刚才传出的痛彻心肺的嚎叫仿佛都是我的幻觉,“你——,”我又回过头,“你看见舅妈代我问好……”苏菲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我继续向外走,苏醒不在了,我得通知他的亲人,对!通知亲人。可转念一想,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止都止不住,苏醒没有亲人了,我并不需要通知什么人!
站在方氏大厦旁的街边,对面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忽明忽灭,闪烁不定,录音记录中苏醒和方国生的对话在我脑中盘旋跳跃,需要怎样的勇气和爱意才能做到像他那样呢?如果哪天陈让的家族找到我头上,逼我离开陈让,我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天涯何处无芳草?!顶多拉上陈让一起走!如果他舍不下那些财富,那我就舍下他,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苏醒那傻小子就是不懂,不会!现在可怎么办?怎么办?连小命儿也双手奉献了!
我的眼泪不停的流出来,又迅速地风干,冻结在脸上,硬邦邦的像戴了个面具。咬咬牙,掏出手机,还有一个人需要通知,
“李东,你先坐下,对,很重要的事——”我的嗓子干涩嘶哑,“——苏醒,他在那架空难飞机上……”
“……”市声,人声,都已消弭,只余手机中绝对的寂静。
“东子,苏醒不在了,永远不在了。”我轻轻地告诉他,好像怕惊醒了他。
“——啪!”手机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片盲音。我阖上手机,对面的绿灯亮了,在这个春节,我们,永失挚爱!可活着的人,路,还得接着走下去。
苏菲回忆之一
春节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节日,而是更加忙碌的几个工作日。我的主子们一向不太体恤下人。即使像我这样的家养奴才,也得不到多少优容。
“……苏……苏菲……你……你务必要……要搞清……苏醒的下落……”这就是我老板的交代。他躺在病床上,有点神志不清,可这件事却吩咐得明明白白。
“……”我不敢告诉他,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我即刻联络了空难调查小组,反复查询了乘客名单,登机名单,证明苏醒就在那架飞机上。他的遗骸现在可能就躺在几千米深的海沟里,或是随洋流漂泊到什么地方。
我的老板不是方晨,也不是方国生,而是:靳远然。
你们问我为什么搞无间,那说来可就话长了,要从我的外祖说起。我的外祖父曾是方老爷的秘书,而我的母亲童舒曾是方国生的私人助理。外间都传:童舒女士已经离职,移居澳洲。其实,她不过是从台前转至幕后,更方便为老板干些见不得光的事。这差不多也是所谓亲信的专职。等我大学毕业,就只能顺应天命地进入方氏,在方晨回国后做了他的秘书。
任何大户人家的几角旮旯里都藏着无数的肮脏秘密,而这些秘密照例是瞒不过家养奴才的。主子们非但不瞒着他们,还积极地让他们参与,这才是家生子儿们的用处。那么多的秘密代代相传,后辈人也只好一代一代地永远奴才下去。
“苏菲,这个奴才命,我希望到你这里为止。”我的母亲,童舒女士冷静地对我吩咐。
“……”我无奈地望着她,希望她能再给点提示。
她微微抬起头,眼睛并没有看着我,思绪像一下子飞出去很远,
“是时候让你知道方家的秘密了……”母亲口才极佳,讲起故事来也栩栩如生,可惜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方家一向以美貌著称,不论男女,全都容色出众。
遇见方国生时,靳远然二十二岁,刚刚进入方氏实习,跟在总裁助理童先生身后做个小秘书。他来自江南一个古老的家族,相貌俊美,为人伶俐,本来对自己无比自信。但那一天,一个初夏的午后,在总裁办公室,他见到了方国生,立刻惊为天人:那样纤长的眉,浓黑的眼睫,鬓边有微卷的发丝;一动一静,一颦一笑;都别有韵致。一霎那已成永恒,靳远然从那一刻起,心心念念的就全都是方国生。
方家这位独生女也真是了得,年纪轻轻就已替他父亲撑起了大局。方老爷身体一向不好,两任妻子都已先后去世,令他心情更是郁闷,渐渐隐至幕后。于是,在方氏帝国出现了太女监国的局面。本来方家还有一子方景生,可惜他不过是姓着方姓的一个养子。他自幼就热爱田园生活,因为知道自己的尴尬身份,所以更是特意地远离方氏企业,专心学习园艺。倒是年长他五岁的姐姐方国生对他爱护备至,特别为他在公司设了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不过是为了能常常看见他,把他带在身边。
国生明泉似的双眼只有在看着景生时才会漾出如水的温柔;而景生,猎豹般桀骜不驯,潇洒俊逸的景生,眼睛无时无刻都在追寻着的人,却是靳远然。
三个年轻人,全都冰雪聪明,心思敏锐,很快就明白了这目光追随游戏的奥秘。也随即掉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童舒,为什么男人会喜欢男人?”一向自负的国生终于有了难题,还是个终其一生也无法解答的难题。
童舒心里却明白这不是男男之爱的问题,而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爱上不爱我们的人?!
“国生,景生就是不爱远然也不能爱你。”童舒对方国生一向实话实说,“他不能爱你,因为乱伦!”
“可我们……我们没有……”国生的脸急得通红,再早熟的人也还是只有二十四岁,也还是难逃情关。
“不错,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可还是不能越雷池一步……”童舒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国生眼里不信,不服,不甘心的表情。
童舒没说出的话是:后果将万劫不复!
国生能想到的都是那些生米煮成熟饭的传奇故事:原本不相爱的两个人有了共同的骨肉,就有了共同的盼望,就象他的父母,有了她之后,多少都萌生了一点爱意。
“国生,国生,那个念头动不得……”童舒看着国生手里的小玻璃瓶子,急得眼睛红了,“我是你从小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私人助理,于公于私我都必须拦着你!”可童舒忘了:青春的激情非人力可以阻挡。
马来土著巫医的秘药终于令她得偿心愿,在季风过后的那个夏夜,椰影摇曳,明月高悬,国生和景生有了他们今生的第一次欢合,也是最后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