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佑气结,垂首瞪着怀中红扑扑的娇美睡颜,暗自磨牙。
过河拆桥这一招,小狐狸玩得真是愈发娴熟了!
夜风拂过,苏沁琬怕冷地往他怀中缩了缩,浑然不觉身边人满腹不平。赵弘佑瞪了她半晌,见睡梦中的女子眉眼如画,丹唇微翘,似是引人采撷一般,眼神渐渐复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不远处的郭富贵忍不住要提醒他时辰不早了,却见年轻的皇帝伏下身子,似是低头在好梦正酣的女子耳畔说了什么,紧接着起身,抱着女子往屋里走去……
他不敢耽搁,连忙小步跟上……
“唔……”一声呢喃从纱帐内传出,惊动了屋内的淳芊。
“婉仪,你醒了?皇上有命,让你好生歇着。”淳芊麻利地扶着她坐了起来。
正揉着额角的苏沁琬动作一顿,往屋里的沙漏望去……
请安时辰已过,难怪……
“陈公公已将余下的白玉桂花酒送了过来,有二十余壶之多,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啊?”淳芊一边服侍她梳洗,一边咂舌。
苏沁琬一怔,昨夜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中闪现。
她垂眸静默。
柳霜是皇上指过来的人,又是宫中侍候贵人多年的,能平安活至如今,还被能皇上亲自指派给自己当掌事宫女,她的能力,她从不曾怀疑过。从昨日她那番话当中,她得到两个信息——刘贵嫔不为皇上所喜,其父与燕国公府关系匪浅。
恰恰又是柳霜这番话让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似是鼓励她无需顾忌刘贵嫔,毕竟对方不为皇上所喜。可又像是提醒她对方不容小觑,因为刘府与燕国公府有关联。
诚如芷婵所说那般,不过一桩小事,她也并没有想过因此事而与刘贵嫔闹僵。可柳霜补充的那番话却让她脑中一闪,一个想法油然而生,对皇上将柳霜指过来的用意有了新的猜测,亦让她对自己的盛宠多了几分清醒。
她并不相信父亲口中有明君风范的皇帝会是个沉迷女色之人,也相信色令智昏不会出现在当今天子身上。可昨日他却偏偏允了她那等打脸做法。前脚宣仁宫夺了她的酒,后脚皇上便将酒全赐给了她,若这般做法是为了安抚她,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可她提出要匀一半给刘贵嫔,皇帝竟也应允了,这可是明晃晃的打刘贵嫔的脸啊!
秀眉轻颦,纤指无意识地绞着,须臾,她终是三分认命七分无奈地轻吁口气,“将酒匀一半送至宣仁宫……”
☆、
将床铺整理妥当,正掀开帘子进来的芷婵听到她这话,动作一顿,嘴巴张了张,可终是没有多话。
透过铜镜察觉她的迟疑,苏沁琬也只当无知无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淳芊讨论着挽个什么样的发髻更好。
纵是集千般怨万般恨于一身,她也只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宠爱。所以,便是在试探、在耍小手段的同时,她也得一点一点争取他的怜惜。
身后的淳芊轻柔地为她梳着满头如锦锻般柔滑的长发,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有几分茫然,父亲生前慈爱话语犹在耳畔响起——
“阿宝的眼泪是这世间上最珍贵的明珠,只能在疼你宠你的家人面前掉落……”
爹爹,女儿还是没听您的话,用了自己的眼泪去谋取男人的怜惜……
十年娇宠,四年冷待,她早就不是总督府那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大小姐。孙府的妻妾相争让她明白,世间上的女子,并不是每一位都会如她娘亲那般幸运,不必争、不必抢,夫君自会将她放在心坎上,倾心以待。
她,亦然……
有一必有二,有二定有三,她完全可以想像,未来的自己,定会一点一点辜负父母的殷殷嘱咐、循循教诲。
怡祥宫宫人捧着白瓷酒壶,绕过亭台楼阁,穿过曲径回廊,一路招摇到了宣仁宫。
在宣仁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旁人自然不晓得,六宫众人也只是听闻怡祥宫的人走后,刘贵嫔砸烂了宫中不少瓷器,心中开始隐隐猜测内情。
无论内情是怎样的,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那便是怡祥宫的愉婉仪已经得了皇上的宠爱,甚至比清妃还要受宠。不仅如此,这位愉婉仪还是位有仇必报、行事全无顾忌之人。一个新晋宫嫔受了小委屈不是想着息事宁人,反而大张旗鼓以牙还牙,这般针锋相对,实不是易相处之人,往日倒是小瞧了她去。
嫉恨也好,不甘也罢,对方连素有霸道之名的刘贵嫔都不放在眼内,她们这些小虾小鱼就更不必说。
“果真是个蠢货,两个蠢货撞到一块,本宫纯当是瞧乐子!”徐淑妃轻嗤一声,须臾之间,眉心微蹙,盯着宫女捧进来的药碗,满脸烦燥,“不喝了不喝了,全给本宫倒掉、倒掉!”
小宫女吓得身子不住颤抖,几乎要把药洒了出来,还是素桐眼明手快地接了过去,暗地朝她使个眼色,小宫女如蒙大赦地躬身退了出去。
素桐将药碗放于桌上,移步徐淑妃身畔,轻声安慰道,“娘娘这又是何苦来?这药方是夫人千托万托才寻来的,据说已有至少三名女子用过后便怀上了。娘娘再坚持一阵子,将来必能生个健康聪明的小皇子。”
“这么多年了,你数数本宫用了多少药方,可又有哪一个有效的?”徐淑妃满目凄苦。纵是身处高位又如何,连个孩子都生不出,将来又用什么与别人争?或许,她唯一庆幸的便是燕碧如似她这般,亦是膝下无子。可亦恰恰这样,她才更不能让对方抢在她的前头。
“娘娘莫要灰心,那几个还是成亲十余载都未曾传过喜讯的,如今不也怀上了?说明这方子多少是有些用处的。况且,太医也说了,娘娘身子康健,并无半分不妥。既是如此,怀上也不过是迟早问题。”
“果真如此?”徐淑妃半信半疑地望向她。
“娘娘便是不相信奴婢,总该相信夫人吧?这方子若是无用,夫人又怎会再三叮嘱要按时服用?”
徐淑妃沉默不语。母亲因她多年无子之故,心中焦急难安并不亚于她。若非本朝有规定,后宫无一家之女,父亲定是会将庶妹送进宫来了。
想到每每给母亲添堵的高姨娘母女,她心中暗恨。
终有一日,定教徐韵芳那小贱人死在她手上!
对心高气傲的刘贵嫔来说,怡祥宫送来的那十来壶酒,简直是狠狠地抽了她一记耳光,只恨对方气焰甚高,又有皇上宠着,她也只能将这口恶气暂咽回肚子里去。
再遇到刘贵嫔会是什么情况,苏沁琬也早做了心理准备。无论她因何得宠,只要入了皇上的眼,那便得承受宫中各种妒恨,又要得宠又想平静,世间上哪有这般两全其美之事!
“嫔妾见过刘贵嫔!”狭路相逢,苏沁琬依礼请安。
刘贵嫔狠狠地瞪着她,只恨不得冲上前抓花对方那张狐媚脸,可周围已有不少嫔妃停下了脚步,视线频频投过来,让她不得不憋出一句,“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