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你用什么关系看待我们之间?”
季鹤看向檀景执的眉眼,尽管听起来有些冷漠,但他仍然用认真而不容反驳的口吻告诉他。
“鱼死网破。”
檀景执笑了,他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知道,季鹤本来能说一些更加恶劣粗鄙的形容词,这样算他骨子里风度文雅,才留了情面。
檀景执跟八面玲珑的生意人打交道惯了,自身也染上了习气,能装出好一派的内敛沉稳,但季鹤不能,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跟檀相比,都显得幼稚和莽撞。
所以季鹤并没有故作姿态,逞着这份不稳重,既威胁又讨要。
他要檀景执债务两清、一笔勾销,要他不再打扰小浦书店的任何人,也要他放过帮自己逃跑的女仆。
檀景执愿意答应,只唯独最后一条不行:“檀家做事的人,签三代的身契,她不能违约,放了你一个还不够,还要让她也出去宣扬我的秘密吗?”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季鹤驳斥道。
“季鹤,”檀景执低下眉眼,镜架从他的鼻梁下滑了一个短短的距离,这个角度显得脸部的阴影不再锋利,“你就是我的秘密。”
季鹤的胁迫太过天真,从他被迫跟檀景执出入包厢起,除非一辈子咬紧檀景执,否则像他这样大放厥词,扬言有他的秘密,恐怕他这张网还没破,鱼就先死了。
任何知道他存在的人,绝不应该有流出消息的机会。
“你明白这是对你的保护,”檀景执也承诺,“我会给她合理且优渥的待遇。”
说罢,檀景执抚掉肩上桂花树的落叶,他转身离开前,季鹤突然叫他:“你愿意放过我。”
檀景执侧身回头,眼神渗出寒意:“老实说,我不愿意,但更不愿让你死。这已经是你最稳的底牌,大可不必找什么小孩子气的渠道手段。那场手术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分明不会出错,是你故意不配合,强行伤了手筋,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不是要跟他一起活吗,那便活着看吧,看看你的牺牲于他来说是不是自作多情。”
分明是檀景执一贯的言辞风格,再剜心的话他也并非没有说过,季鹤无一不忍受下来,可今晚,季鹤站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下,竟陡然生出脾气。
“不是自作多情!”
季鹤失态地吼道,然后狠狠咬住下唇,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
檀景执别在巷口的车没有立即发动,似乎被他这句话拌住了脚,但没停留多久,那扇车窗合上了。
扬长而去的车,季鹤目送他的消失,窜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像鼓足的气球被扎了一针,含久的眼泪在激烈起伏的呼吸中砸下地。
他立刻用手指擦掉,收拾好情绪才转身,又很快顿住脚步。
最高的台阶上站着个头极高的影子,他本来是侧身藏在屋里的,但又破罐子破摔不准备隐藏了,就这么明晃晃地立在桂花树的隐蔽后,不知道默默站了多么久,很听话,没出声,直到听完最后一个字音。
乔横林走下去,然后将季鹤抱上比自己更高的台阶,他又一次能仰视季鹤了,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力图攀高和超越的日思夜想在这一刻休止,将上位的姿态交还给他最喜欢的季鹤。
乔横林轻轻抓住季鹤受伤的那只手,将侧脸放在他的掌心,像小狗一样哼唧着埋怨。
“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呢?很会背成语的季鹤,你应该肯定地告诉他,我超爱你,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爱与幸福(完
书店又收拾起来了,乔横林攒下的一些钱全部拿来买了二手的实木书柜,尽管现在还没有钱进到一大批的书,不过他们有很充足的时间,就算一天攒一本,也不算太慢。
单独隔开的角落仍然摆放茶几和棋盘,还没有打出招牌,又有小老头晃悠悠地赶来,这里是只允许下围棋而不许下象棋的,因为书店的小主人不喜欢听吃掉对方象棋时磕碰的声音。
就连下黑白棋都不许落得太大声,不然小主人的守卫者就会跳出来,丝毫不留情面地指责老头:“你的落子必须得更温柔一些。”
有一天乔横林睡醒满头大汗,告诉季鹤季君给他托梦了,说骨灰放得太远,他都看不到别人对弈了。
季鹤说他迷信,但很快的,擦拭得很干净的骨灰坛从柜台里的壁龛里移到了茶桌那堵墙前的柜子上。
他反复测试,确保这是观棋的最佳视角,才假装不在意地告诉乔横林,今晚做梦可以告诉季君,他无理的心愿达成了。
乔横林又要开始复读了,但他为此闹了很大的脾气,红着脸说哪有人学了两年还没考上大学的,他已经是大人的年纪了,绝不能跟小屁孩儿一起坐在教室里。
因为他表露出宁死不屈的意志,季鹤答应他可以在家学习,但这完全不能成为他偷懒的法子,季鹤一向是既严厉又认真的老师。
他早上六点就会叫醒乔横林,背完一篇文言文和三十个英语单词才许吃鸡蛋和豆浆,上午要乔横林捧着书到柜台前听讲,下午要乔横林刷上四个小时的题目,然而那些题季鹤半个小时就能改完,晚饭后的所有时间,他会一道一道地给乔横林复盘。
只要季鹤叫一声“乔横林”,就说明他短暂的休息时间又结束了,乔横林很难过,他再一次拿着户口本跟季鹤商量,他能不能改成季横林。
“就算是季林横,也要把默写的错字抄五十遍才能上床。”
季鹤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乔横林的小心思,转身后眼角的小痣才活泼地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