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听完,抬起眼睛小心翼翼问,“……你信任我吗?”
年轻人此刻的模样让文清让产生了一些奇怪联想。看起来有点像只耷拉着耳朵,病殃殃的,随时担心被抛弃的小狗。
“那还能怎么办,”文清让佯装发愁,“搭档是我自己选的,总不能现在换人吧?”
顾以诚因为这句话,心情瞬间明亮了一点。
“那不行,”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趁机偷换概念,“说好要对我负责,不能反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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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后证明了自己是个合格搭档。赶上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所有饭店都在排队,等位的时候文清让建议他少说话,于是两个人坐下来打游戏。顾以诚在这方面悟性不错,水平近来有了质的飞跃,同对方配合默契。
操作间隙,顾以诚悄悄抬眼看文清让的侧脸。追上他的游戏段位或许没那么难,追上他在业内的地位仍需努力。
那,追到他本人呢?
两局打完,还没叫到他们的号。一个穿着皮衣短裙的性感辣妹走上前,中英文轮流说了一遍,问顾以诚能不能交换联系方式。
她看起来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单纯来搭讪的。顾以诚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摇摇头,又转过去看文清让,眨眨眼睛,一脸纯良。
后者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嗓子出了点问题,不能说话。”
辣妹一时也没搞懂这意味着什么,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几步走到门口的服务员那里,同对方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又回来,往顾以诚手里塞张纸条,临走时不住回头冲他招手,眼神热切。
文清让不禁心中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热情吗。
等女孩走远,他问:“我怎么还成你发言人了?”
“你不是让我少说话嘛。”
顾以诚答得乖巧,对着他摊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微信号,常用的几个社交平台的id列了一串。原来女孩刚才是去服务员那里借纸笔了。
他坐在那里,耐心地把纸条撕成极其细小的碎片,起身在附近转了一圈,扔到两个不同的垃圾桶。
文清让看在眼里,明白他是为了不泄露那个女孩的隐私。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察觉到顾以诚心思很细,有时会显得略重,和殷玥那种一看就是沐浴着阳光长大的小孩不太一样。
顾以诚回来时,一副仿佛很后悔的模样,“失策了,应该先加个微信,骗她买两张票再说。”
“为了卖票打算献身了?”文清让唇边含着浅淡笑意,“我明天去和剧组申请,给你加工资。”
“……我不失业就已经很好了。”
顾以诚重重叹口气,“我这两天……一直感觉自己找不到状态,也不光是嗓子的问题,好像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演戏了,根本没办法进入角色。”
他今天来了之后照常排练,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异常焦虑。此刻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怕对方因此质疑自己的业务水平。
“那就先别想演戏的事了,放空一下?”
文清让早看出不对劲,才拉他到医院检查,怀疑自己不带他来的话,顾以诚就会一直硬撑。这小朋友方才一直装得若无其事,这会难得袒露心声。凡事说出来总比憋成心结要好。
“嗯,好。”
见顾以诚依旧无精打采,文清让聊起自己以前的经历。
他那时候根本不存在轧戏的情况,一年下来正式登台次数屈指可数,只得去接一些其他工作。商场里的顾客都是路过凑热闹,没人在意这个唱歌好听的漂亮青年是谁;酒吧里那些逡巡在他身上的视线则更加直白,文清让经常会在演出结束后,被前来搭讪的陌生人拦住,甚至还有人问过他,睡一晚要多少钱。
“有一天站在台上的时候,忽然发不出声音,当时以为自己职业生涯到此结束了。”
个中细节,文清让并没有全部道出。他神态自若,仿佛在叙述旁人的故事,在他身上鲜少能看到痛苦挣扎过的痕迹,总是有一层和煦外壳包裹着他,将内心藏起来。
在很多类似的时刻,顾以诚都会意识到,自己再努力,也没办法填补他们之间十多年的空隙,真正地了解对方。
“那后来呢?”他问。
“后来去医院看过,休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运气还算不错,”文清让继续说,“那次之后我想明白了,人的精力的确是有限的,总归是要有取舍,就看你觉得什么更重要。”
“虽然我也考虑过放弃这行,但每次站到舞台上,灯光一亮,音乐响起的那个瞬间,还是会觉得,这种感觉是没法替代的。”
他的表情温柔而平和,顾以诚目光停留在那张脸上,想起多年前剧院里的惊鸿一瞥,短暂出神。
幸好你没有放弃。
文清让讲完自己的往事,话题又绕回了顾以诚身上,“演戏这件事,其实不用操之过急,你有天赋和热情,也很聪明,慢慢来就好。”
“嗯,我好好调整一下,不能给你和剧组拖后腿。”
文清让闻言却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或许对方同很多后辈说过类似的话,但此刻顾以诚选择不去细想,一厢情愿把这份关心当做自己的专属。只是这甜蜜心绪里混入了一丝苦涩——如果我不走快一点,怎么有资格站到你身边呢。
一瞬间,他有太多压抑已久的感情想诉诸于口,最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哥,你真是……”
“嗯?”
“真是说得特别有道理,我回去要仔细想想你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