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霄稍有迟疑,目光停在她面前的宣纸上原本可爱的猫儿在她笔下都快成了饕餮。
但那边松晏眼巴巴地张望着,他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两人挨得近,松晏便悄声道:“先让她画完吧,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说。”
诚然,要告诉一个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身边的人是假的”,确实困难至极。
这话说出口很简单,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但要让一个活在美梦里的人欣然接受真相,却比登天还难。可他与沈万霄来这一遭,便是为的此事,是以再难也需得想法子解决。
创神书逼不得已要杀百里轻舟,即不久后菩提界便会消失无踪。菩提界一毁,百里轻舟便再也魂飞魄散。因此他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将百里轻舟带回去。
做凡人也好,做妖怪也罢,百里轻舟若是能与李凌寒再相逢,那便已是创神书最大的仁慈。
百里轻舟落笔缓慢,她总是咬着笔杆子在思考,故而等她磨磨蹭蹭地画完一幅画,已快近日暮。
松晏浑身酸疼,坐久了猛然起身,腿麻得快没知觉,抓着沈万霄就想要他抱,但又忽然反应过来百里轻舟还在这儿看着,便只好憋屈地拐着腿自己走。
“说说吧,”百里轻舟自顾自用晚膳,吩咐两人在一旁站着,“你们来找我究竟有何事。”
松晏抬头看沈万霄一眼,他饥肠辘辘,又紧张又馋,但还是正经回道:“应夫人担心你,所以特意派我们前来照看。”
百里轻舟听见这话后缓缓搁下筷子,神情稍显冷淡:“你们不是这儿的人。”
松晏一怔:“你知道?”
话音未落,便听见“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冒冒失失地推开。
松晏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菩提界里的松晏从门缝间探头,脸上还沾着一点未洗干净的淤泥,他正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眼神格外明亮:“阿娘,你怎么又背着我加餐?”
松晏倏地心里一空,慌张想躲,沈万霄适时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那边“松晏”一蹦一跳地进屋,拖了凳子紧挨着百里轻舟坐下:“爹爹方才托人传信说今日陛下留他用膳,叫我们不用等他回来吃了。”
百里轻舟温柔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小花猫,又跑去和你姐姐打架了?”
“松晏”瘪嘴,夹起一块鱼肚便往嘴里送,说话含糊不清:“哪儿有啊?明明是有阿姐老欺负我,方才她说带我去捕鱼,结果刚到河边,她就和那些个公子走了,丢下我一个人连伴都没有。”
百里轻舟被他逗笑:“你姐姐就这德行,成日跟着那些小少爷们厮混。你若是觉得一个人无聊,明日阿娘便让附近的小妖怪都来陪你玩。”
“好!”他一口应下。
松晏看着这母慈子孝情真意切的画面,心里酸的快要冒泡,同时又觉得嗓子里有些苦。
这菩提界里的一切原本该是他的一生,闲时捉鱼看花,又或是赖在娘亲膝头撒娇。。。。。。可惜应空青从中作梗,让他自幼离乡,与爹娘相隔千里,甚至九死一生。
“晏晏乖,娘和这两位客人还有事情要谈,你先回房歇息。”百里轻舟一眼扫过松晏,大抵是看出了他的难过,思索片刻后将“松晏”支开。
“松晏”瘪瘪嘴,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听从她的话起身出门,还不忘将门合上。
他一走,屋子里便冷清下来,只有窗外树梢上几只小鸟偶尔叽喳几句。百里轻舟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抬眸径直望向松晏,那双眸子里好似藏着不可言说的悲悯与心疼,可惜他未察觉。
“李夫人,”沈万霄适时打破这份寂静,有些话只能由他开口,“我与。。。。。。”他稍一迟疑,松晏这才想起来方才忘记商量名字了,总不能在百里轻舟面前直呼真名。
好在沈万霄只是停顿片刻,随后紧跟着道:“我与小君此番前来,是想劝夫人莫要留恋于此,此间虽好,但终究并非是真实。”
他这话说得模糊,未彻底挑明,但百里轻舟心知肚明,是以她听完后只是沉沉望了松晏一眼,又状似随意地睨了沈万霄一眼,缓缓道:“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何为真,何为假,无需你们这些小辈告诉我。”
松晏闻言怔然,可她竟已知晓一切,为何又甘心溺在其中?
沈万霄亦有些诧异,世上少有人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所处之地是真是假,人人都想要顺遂之境,无伤无悲之乐,是以一入菩提,便无可逃脱。但百里轻舟却早已知道自己身在菩提,并且欣然接受。
看穿两人的不解,百里轻舟勾唇浅笑,起身踱步至窗边:“你们来时应也看到了,此处景象与人间别无二致。”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笑道:“可即便是一模一样,我也知道这儿的一切皆是泡影。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