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诅咒一直没有生效,你……”
幸存之人会期望那满手鲜血之人找来吗?会想要看清仇者的面孔吗?巫师沉默片刻。
“你……会想要复仇吗?”
没有应声,当然没有应声。幸存之人有多稀少,那探寻的路就有多么艰难,这诅咒有多隐秘,背后的人藏得就有多深。
最可怕的不是复仇如何无望,而是你压根不知道仇者的面孔。
“……尤克信任过你。”
再开口时,巫师似乎是想叙旧,可他说了一句,就再度陷入了沉默,毫无头绪的样子。
“他信任过你……否则不会告诉你那个咒术的故事。他再怎么喜欢炫耀巫术,也不会把那样一个禁忌的咒术随便说出口……他总是把名字藏得比钱包还严实,他也信任过你们那座岛。”
他对着那药箱看了许久。
一整个岛的诅咒,就是一整个岛的鲜血……森林里的巫师能够不知不觉拿到人们的鲜血是因为祭祀,那海岛上的呢?
“……他比谁都深知鲜血的忌讳,生病时,他不会让任何一条水蛭碰到自己,受伤后,他会烧掉每一条绷带,他不会参加祭祀,他注意着自己每一滴鲜血的去向……我没法想象……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没法想象有谁能够拿到他的血,到底——”
巫师的话音忽地停止。
停止于门外响起的一道脚步声。
微弱又迟缓的,轻一步重一步,独属于年迈之人的步伐来到了门边。
木门推开,被船长召去了一上午的巴耐医生回来了。
屋内的交谈彻底结束。
雷格巴带着两包安神药离开的时候,满屋寂静里,医生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看得出来,他睡得不太好……异域来的人大概跟我一样,很难适应海上风浪。”
老人走到角落,给自己泡起相同的安神药。他从船长室一路走来,想必已经听闻了人鱼消失的消息,这一回并没有像以往那么神色沉重。
照例絮叨了两句船长不见好的肺病,把药粉抖进杯中后,他的话题重又转回刚刚离开的人身上:“一个异域来的年轻人——说来你又要厌烦了,他让我想起尤克。”
艾格坐回桌边,漫不经心应着:“谁?”
医生对他的记性见怪不怪。
“城堡里的医生,我原来的助手。和刚刚那个年轻人差不多的口音,差不多的装扮,喜欢在手腕上编树枝,不记得了吗?”
老人陷入回想,露出了一点笑意。
“奥,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他……他总是给你开最苦的药,又总爱把你的绷带打成像蝴蝶一样的结,甚至还偷过你的火。枪拿去换金币……仔细想想,他确实挺惹孩子讨厌的。你嘴上说着不跟他计较,却不知道自己每次假装原谅的时候耳朵气得有多红——”老人摇着头,一边端着杯子转回身。
带笑的话忽地停下了。
“那是什么?”他问,喝了一口杯中药水,看着艾格从兜里拿出来的东西。
“红珊瑚。”
“哪来的?”
艾格又盯着这片红色看了一阵,才道:“捡来的。”
最容易的谎言由沉默构成,不得不开口的时候,越少的字句是越好的选择。
“捡来的?”医生疑惑了一句,却并非在怀疑那是谎言,“从哪儿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