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浩然无声地淌下泪水,赶忙抽出一张纸递到他跟前。
我从未觉得男人落泪是一种矫情之举,相反,我认为这样的男人才是有血有肉的。
男人也是人,会疲惫,会痛楚,会哭泣,会欢笑。
我实在是不理解网上那些人的言论,什么男人就应当隐忍,将委屈和不甘深埋心底,默默奋斗,而后惊艳所有人。
我有时瞧见这般话语,只觉荒唐可笑。我能够认同将委屈不甘藏于内心,但坚决反对将一切都隐匿于心,那样实在太过艰辛,太过苦楚。
凭什么男人就得活得仿若超人一般?为何我们不能与自已最亲近之人,小酌几杯,倾诉藏在心底的那些事儿?
为什么要将所有事都深埋心底,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样,默默承受一切,还要依照他人的期望去奋力拼搏?
我记得母亲在世时曾说过:“男人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如今,许多人都将此奉为人生信条。
可是……当我们有钱之后,所遇之人真的是我们真心喜爱,又或是真心喜欢我们的吗?
我本想将母亲的这句话告知浩然,然而,当看到他那痛苦且绝望的神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默默抽出两支烟,递给浩然一根。
浩然接过纸巾与烟,拭去即将再次滑落的泪水,与我一同点燃香烟。
我们两人举起酒瓶轻轻碰了一下,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故事还没有讲完,于是又为我们各自拿来一瓶,打开瓶盖,碰了碰瓶身,小酌了一口。
过了片刻,浩然平复了些许情绪,接着说道:“今年过完年,她对我说,她家里人给她安排了相亲,两人聊得挺不错。那个人也在她所在的城市工作,貌似工作良好,收入稳定。男方的家人还表示,只要两人能确定关系,就在那个城市支付一套房的首付……”
浩然稍稍停顿,喝了一口酒,继而自嘲道:“我问她作何打算,她说……她说……”
讲到此处,浩然的情绪再度失控,仰头用一只胳膊遮住自已的双眼,悲泣不止。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我想,那位姑娘……应当也是经过了极为艰难的抉择吧。
我猛地灌了一口酒,接着猛吸一口烟,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已的情绪也被浩然所左右。
爱情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瞧着浩然伤心哭泣的模样,内心也替浩然感到难过。
但我又想到了陈心怡,当时我也惧怕陈心怡会扛不住现实和父母的压力,最终离我而去。
那时的我们才刚刚恋爱一年多,虽说感情甚笃,两人相处也未曾有过争吵,可真的能够抵御住所有压力,修成正果吗?
我不敢去设想,不敢做出这样的假设。我本就孤身一人,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都已离我而去。
而陈心怡已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我这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
倘若哪天,因为现实或者她父母的逼迫,她像浩然的女朋友那样,对我说出这般话语,我定会发狂,定会崩溃的。
就这么一小会儿,我连续猛吸了三口烟,直至呛得嗓子难受,才将这令我胆战心惊的想法压下。
我无力地拿起酒瓶,瞅着浩然依旧难过哭泣的样子,碰了碰他手中的酒瓶,随后仰头猛灌了好几口。
浩然也感受到了我碰酒瓶的举动,抹掉眼泪,举起酒喝了起来。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地喝了好几口,静静地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我本想开口劝劝他,但心里明白,此刻还不是时候。
浩然此刻需要宣泄,需要将内心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倾吐而出。
又或许像当下这样,静静地喝着酒,借由酒精麻痹自已,让自已暂时忘记这些已然发生的事。
过了好一会,浩然对我说道:“你说,那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那是那个姑娘的一生啊,我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一个普通的家庭,一份普通的工作,你说,我该拿什么去留下她,我又有什么资格留下她,阻止她走向更好的未来。”
我呆呆的看着浩然对我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如同针扎一样。
浩然的家境没有多好,但也说不上差,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姨妈和我姨夫,不可能像那个女孩的相亲对象那样,拿出那么多钱在那个城市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哪怕在这个城市都困难。
浩然一路能上到大学到毕业,也算是快要耗尽这个普通家庭的一切了,剩下的就要靠浩然自已努力。
“我……”
这是这么久,我说的第一句话,第一个字,可是后面的话,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我只能同意,可我不甘心,可我难受啊,七年啊,整整七年,可我又不得不放弃,我不能拉着她陪我一起租房子住,我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现有的工作,去她在的城市从新开始,你知道的,我赌不起,我踏错一步,就真的错了,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啊……”
浩然绝望的对着我说道,眼泪在这一刻也彻底忍不住了,像断了线一样一直滑落。
看着这样的浩然,我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搂着他的脖子,让他的额头碰着我的额头,轻轻的对他说道。
“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哭吧,没事的,我知道,我理解,所以,哭吧。”
浩然也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所有坚持,开始哭了起来。
如同浩然所说的那样,七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可是面对现实那种苍白无力的感觉,谁能做到平常心应对。
面对感情,我想劝他大胆一点,我想劝他坚持一下,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知道这是一个死局,一个破不开的死局,在他们两个人决定放下这段感情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