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歌眉头一皱,折扇收起,冷冷言道:“盛老爷子这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凤苍起是被我一封信从他处召来,而那封信是盛老爷子亲自要求,请凤苍起帮忙冥字令一事。若不是这样,莺刀客恐怕还不知在哪里的山水快活,怎么会来这金都花会?”
行走江湖,名声累人,但若是此时被盛家冠上这么个与鬼神楼挂钩的名头,凤苍起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既如此,他身旁这人是谁?!”盛天魁手握游龙锏,直指素千秋,那双眼中有惊有惧、有畏有怒。
“这位是我的朋友,他素来喜欢清静,来金都只为一观玉山雪。”
凤苍起早已站起身,挡在素千秋面前,同时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千秋不愿过问盛家的事,定是与盛家有隙,自己未探好盛老爷子的行程就贸然将他带到水月春苑,实在是不该!
“不知莺刀客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家在何方?”盛天魁满脸不信,似乎已经认定素千秋便是伙同鬼神楼发下冥字令的人。
凤苍起还欲说什么,被素千秋一扯红衣,让开了道路。
白发青年看着年事已高的盛天魁,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冷冷清清地说道:“我是素千秋。”
“素?”盛天魁小声重复道,神情迷惑一阵后,复又须发怒张,“你怎么可能姓素?!”
“呵。”白发青年低笑一声,“那我应该姓什么?”
“你——”盛天魁猛然醒悟到此刻还是大庭广众,若要拆穿这个小骗子,必然会涉及到过去那段辛密丑闻,他随即收敛了怒气,得失利弊在脑中过了一圈,“你敢不敢到盛家与老夫对峙!”
“我若说不敢,你便要说凤苍起与人勾结害你盛家?可笑。”素千秋的声音依然平静,“我既然光明磊落,去你盛家又何妨。”
那般气度,生生将盛天魁的气势压下,连周围的低语声都消失渐无。
※※※
虽然江湖人热爱八卦,但是人们更热爱生命,有些八卦如果要用命去听,那还是不听的好。
至于莺刀客勾结鬼神楼?
这无凭无据的消息,当做笑话听听就算——没看见消息灵通的楼小侯爷已将周围人士一一记下,若是将来有什么风言风语,肯定逃不过被算账。
于是最后跟着盛天魁和盛云初离开的便只有凤苍起、素千秋和楼歌三人。
寒宫之主锦白的目光在素千秋身上扫了一圈,便拱手与楼歌相约他日再聚。只是他目送素千秋离去的神色却是说不出阴沉。
待到花会秩序重新恢复,锦白缓步踱到玉山雪面前。
皑皑玉雪色,凛凛枝头寒,北域奇花因为有寒玉盆保护,在这春风渐暖的江南依旧盛放如初。
“素千秋……天下名字如此多,为何偏偏要叫素千秋?”寒宫之主伸手轻抚花瓣,唇角冰冷扭曲,“他既然叫了这个名字,便应该是我的,你说对么?”
自是无人应答——他也不需要人应答。
此时,盛家府邸内,凤苍起站在素千秋身旁,盛云初站在爷爷身后,而楼歌则是自己找了个离两边不远不近的座位,大咧咧地坐下,全然不顾两边投来的目光。
“原无争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和他如此相似!”
或许是被沉闷的气氛压抑地受不了,又或许是因为孙子孙女的下落依旧不明,盛天魁抢先发难,游龙锏下,似乎素千秋有一丝不对就别想离开盛家。
“我姓素,不姓原。”素千秋淡淡地说,“北荒素家的素。”
“北荒素家?”这次开口的是楼歌,“三十年前,一门二十七口尽遭屠戮的那个素家?”
凤苍起心中一凛,看向素千秋。
——从千秋直面盛天魁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鼓动着淡淡的不安。
他说不清是何原因,只是觉得面前像是有万丈深渊,自己若是一步踏错,和千秋的缘分就仅止于此了!
素千秋感觉到了凤苍起的目光,却并未回望。
他瞥了一眼脸色青白的盛天魁,似笑非笑地点头回应楼歌:“不错,就是这个北荒素家。”
他还记得那一夜素家满地都是血,断体残肢随处皆是,那些提着刀剑来的虽然是人,却比野兽更凶更无情。
母亲倚着自己,低声诵经。父亲站在母亲身边,低声叹道:“这都是报应。”
他还记得冷厉的剑光,还记得盛天魁、刀漠让父母交出原无争和生灭剑的嘴脸。
他知道盛天魁惯用的不是剑,但那把剑却是把好剑,剑光雪亮,映着凶手狰狞的面色——和眼前这人一样。
一剑穿心,从此变作生死不知的怪物。
☆、旧怨今朝一出戏
就在素千秋承认他是三十年前被灭门的素家人时,一个家仆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未等盛天魁发怒,便面色惊惶地说:“老、老爷,小姐、小姐……回来了!”
盛天魁霍然起身:“带进来。”
而盛云初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凤苍起看了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素千秋,站在轮椅旁未有动作。楼歌瞟了一眼在场三人,却对眼下的局面更加好奇。
明明前些时候不过是找到了根金簪就杀人灭口,却又在这个时候把人还回来。
巧合?蓄谋已久?
他们来花会也算是临时起意,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送得这么正正好好?
楼歌的猜测被一声惊呼打断。
他回头望去,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盛家小姐脸上、手上满是腐烂的创口,整个人皮肤亦显出一些灰败,看起来十足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