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镇外的树林中,伴随龙吟而起的,是一泓刀光。
凤苍起双目无神,然而动作却不慢。
只见他抽刀、挥刀,无匹刀意在刹那间荡开金色的半月弧,刀光与老人手中古玉发出的蓝光相撞,如洪钟晨鸣轰然作响,老人惨叫一声,古玉脱手而出,蓝光闪烁了几下之后便隐没不见。
然而刀势并未就此停歇,金色锐芒斩过古玉蓝光之后,直劈老人身后巨大冰簇。
伴随一阵巨响,霎那之间,霜华漫天!
“老子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
镇民的身体早被黑影丢到一边,此刻正躺在地上,脸色赤红、四肢苍白、抽搐不已。
从冰霜中走出一个人影,赤铜肤色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能看到精悍而壮实的筋肉,左半边胸前纹着一些羽毛般的纹路,看起来颇为妖异。腰间围着一张完整的白色狐皮,狐狸的嘴做成了腰扣,暗红色的长裤上系着一些黑色鸦羽。
那人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的老人,没等对方说一句废话,就“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
“爽!爷爷早就受够这渣滓的鸟气!”大汉随手将尸体一丢,这才转头看向凤苍起。
然而此时的凤苍起像是神志尚未完全归来,只是本能的戒备。
大汉一走进,他便立刀而对。
额前金痣印闪烁,映衬着那双桃花眼越发茫然。
大汉“啧”了一声,停下脚步,想了想,又退了两步。
然后他直接盘膝坐下,像是要等待凤苍起回神。
☆、奇事还似一梦中
凤苍起觉得心很痛。
龙吟响起之后,他的意识就堕入一片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周围,也看不见自己,天地悠悠,却不知身在何处、路在何方。
然而一片漆黑中,突然传来琴音阵阵,曲调正是那无名青年和千秋所弹奏过的那支。
可是和他们的旋律又不尽相同。
在凤苍起听来,无名青年的曲调是隐隐的悲,那悲伤却有些浅薄,浮于表面,像是他人在旁观一出悲凉的戏,被戏文里的人物打动了心。
千秋的曲调是冷清的寂,三十年的隐居岁月和与众不同的生命让他有些不问人间烟火的清冷,又因为自己的介入而使那么清冷带上一些鲜艳颜色。
而现在他所听到的曲子,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和思恋。连带凤苍起的心都在抽痛,一阵一阵,从胸腔中蔓延而出,带着无可奈何的痛,带着难以挽回的哀,仿佛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就如凤苍起此时境况一般。
——或许奏曲的人失去了他心中深爱的人。
凤苍起想。
——或许,奏曲的人就是谱下这只曲子的人。
一曲之后,黑暗中再度陷入寂静,凤苍起等待了没多久,前方突然亮起一道光。他立刻朝着光芒走去,却见光芒渐渐扩大,展现出明亮的风景来——他似乎正在一个悬崖上。
前方不远处背对着他站了个人,那人黑色的大氅被山间戾风刮得狂乱飞舞,却兀自巍然不动。他脚边放着一张白玉琴,琴上刻着一只形态娇小的鸟类,却奇异的有着凤羽一般的长尾。
凤苍起不由多看了一眼。
“明日便是决战,无渊。”
前方那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在凤苍起听来有几分耳熟,却想不起到底在何处听过,那种熟悉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素千秋时,仿佛前尘一场旧梦中所窥见的只言片语穿越时间与空间降临他的面前。
凤苍起将这些暂放脑后,他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原地,既无法向前退后,也无法出声言语,只能看着那人继续诉说心事。
男子语气平静淡然,像是放下了一切后的通达,又像是心中空空,已然了无牵挂。他低头看向山崖间的云雾霭霭,仿佛这样就可以再次见到已经不在的人。
“此战我定会取胜,定不负君之所愿。”
“我曾说过,待到妖魔伏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再与你把臂同游、畅快到老……呵。”男子苦笑,“你那时便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目的,所以你回我‘只怕到时,我已化作水中尘、地底灰,便是同游天下……你身旁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无渊,若是在见面之时便已知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人……是否……”
男子声音中已有些哽咽,似是思及从前,再难掩心中苦痛,这番话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凤苍起听那男子言语,起初是有些不好意思。莺刀客虽是江湖浪子,行事豁达不拘小节,但这般站人背后听人心事——纵然他心中隐约明白眼前景象恐怕并不是现在,却还是觉得自己窥探了他人隐私。
然而待他听到男子提及他心上人说过的话、听到“水中尘、地底灰”时,心中却陡然涌上一股哀意。胸口仿佛空了一处,他只觉得自己非常想要见到素千秋。
“苍起……苍起……苍起!”
——千秋?!
凤苍起猛然坐起,环顾四周,在看到白发青年时,第一时间握住了素千秋的手。
他握得死紧,甚至让素千秋觉得有些疼痛。
但素千秋只是反手握住了凤苍起,双眸担忧地看着他。
“你们黏黏糊糊的也够了吧?”从冰中出来的大汉看似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素千秋手腕上的珠链,开口提醒只顾盯着心上人看的凤苍起,别忘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你是那道黑影?”实际上凤苍起的意识在拔出刀的那一刻就已沉沦黑暗,之后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印象,只能凭着相似的声音和感觉推测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看就不像人类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