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粒感到些厌烦。
桌上的书本散落一地,桌洞里的杂物掉出来一些,但大部分被靳粒自己挡住。
他感觉腹部都要被挤进桌洞里,肋骨和桌子边缘相碰。其实不疼,如果他没在这个时候看到站在前门的闫宥。
靳粒又有点后悔把眼镜找出来了。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靳粒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因此开始不大好使,所有的声音都像通过一层泡沫纸才能传进他耳朵里。他无意识吞咽了下,这次的声音倒很清晰。
闫宥走过来,站在他散落的一堆东西中间,靳粒才知道闫宥是来找自己的。
靳粒仍然被卡在课桌里,愣神许久,才挤出来,蹲着拾起地上的东西,没敢抬头去看闫宥是什么表情。
但下一秒就看到闫宥也在他面前蹲下,遮挡住了他大部分视线,帮着他一起收拾。偶尔和闫宥的手相碰,靳粒发觉到自己手指的冰冷,因此动作更加僵硬,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闫宥把靳粒被撞歪的桌子摆正,随手扯过来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拿出湿巾开始擦那些沾了灰的细碎物件。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靳粒听到闫宥问他:“哑巴了?”
闫宥的开口像一个阀门,靳粒喉咙里梗着的一些话就终于可以向他倾泻:“对不起闫宥……谢谢,谢谢闫宥……”
靳粒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自己在闫宥眼里是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没有人在被欺负以后要先给帮忙的人道歉,至少闫宥从来没见过。
桌子上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余地了,靳粒只好转过来重新面对闫宥,面上是很明显的纠结。
闫宥等了片刻,任靳粒看着,终于听到他开口说:“啊!你怎么来了?”
闫宥没理他,两个人对视了有一会儿,在靳粒涨红了脸低下头后,闫宥才慢悠悠拿出自己重写的作文卷子。
靳粒没想到闫宥真的会听他的话重写,很珍重地接过来,暂时忘了刚才的丢人。
靳粒讲作文的样子很认真,闫宥仔细听着,随手拿了靳粒的彩色记号笔做笔记,眼神大部分时间落在作文纸上,偶尔看靳粒一眼,就能发现靳粒会忽然在此时出现卡壳,像触碰到了他的什么开关。
隔了一个过道的男生这时转过身来,碍着闫宥在没敢太大声,越过他对靳粒说:“靳粒,刚才语文卷子借我看看,我知道你改完了。”
靳粒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在闫宥面前感觉到丢脸,有心要快速结束这个局面,不太乐意地将卷子递出去,但被闫宥在途中拦截。
“先给我讲,”闫宥说,“一会儿你们班主任检查。”
男生在听到班主任后就不再吭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靳粒疑惑地看了眼闫宥,没有在他眼中发现什么类似心虚的情绪,于是更认真地在纸上写起作文提纲。写了一会,靳粒的脊柱被闫宥很轻地敲了下,他便坐正了些。
座位边上的窗户开了道缝儿,这时候还算温暖的风里夹杂树叶的气息,吹过靳粒的脸颊时,他感觉到鼻尖泛麻发痒。
靳粒心里有一个很美好的念头,但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很想立刻就向闫宥求证,于是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真的吗?”
闫宥立刻露出那种靳粒已经很熟悉的神色,像在催着他闭嘴。但这会儿阳光很好,落到闫宥狭窄的眼尾,金灿灿的,让他整个人却看起来很温暖。
靳粒真的很想要听到闫宥的回答,又一次大着胆子凑上去。他重复着那个问题,好像是闫宥没听明白一样:“李老师真的要检查吗?”在退回自己座位前,他闻到闫宥身上很好闻的香气。
闫宥无奈了,不知道他真傻还是装的,轻拍了下靳粒的后脑勺,说:“写你的。”
靳粒于是又老实了。
巧克力香的闻一口
靳粒在闫宥的作文纸背后列出很清晰的作文提纲,字迹较往常工整许多,最后被靳粒郑重地交到闫宥手上。
闫宥于是双手接过,对上那双瞪圆的眼睛,里面显露出浓烈的求夸奖的神色。在背光的阴影下,靳粒的睫毛颤着挡住眼睛,又好像刚才露出那副神色的不是他一样。
“好厉害。”闫宥在他脑袋又要垂下去的那一刻说道,“特别厉害,靳老师。”
靳粒一下子神采飞扬,难得眼里有喜悦的光彩,紧接着被闫宥递过一厚沓数学卷子。
“这是奖励,”闫宥笑着,“好好做。”
靳粒刚扬起的笑脸就迅速垮下去,落到闫宥眼里又是可怜巴巴的模样。
“一个周末要全做完吗?”靳粒低着头确认卷子的数量,最后很为难地仰脸看向闫宥,等待他的否认。
但闫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原来你还会提要求呢?”
他阴阳怪气的,靳粒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脑袋重新垂下去,两个人安静地沉默了会。
“是不是谁欺负你都行?”闫宥终于又开口。
靳粒能听出来他不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老实地说:“没有人欺负我。”
闫宥不说话,空气都凝滞着,靳粒就慌张起来,又找补道:“只是不喜欢我,没有欺负。”
靳粒不知道闫宥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有些着急,语速飞快:“都没什么的,我不爱理他们……”
闫宥还是不说话,靳粒感到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有心想在闫宥面前表现得好些,但效果不佳。
靳粒很努力地思考了会要回答什么,看了眼闫宥,但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