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手机来了一条微信,耍着她胡闹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丝毫没意外她会找来,只说:【进来大厅等。】
余九琪努力压制想骂人的冲动:【你出来。】
【我现在走不开。】
【不耽误你太久。】
孙锡隔了一会,说:【你进来开个包间,我一会去找你。】
又是这样!
余九琪很熟悉这种鬼鬼祟祟的接头方式,过去无法公开示人的那些时光里,他们无数次用这样特工接头一般的滑稽方式偷偷见面,她承认也曾从中体会过隐秘的甜蜜,偷欢般的心动,但此刻只觉得搓火烦躁。
门口的人莫名多了几个,小九翻遍了身上的兜,后悔没带个口罩出来。她跑到对面街道,去超市买了个超大口罩,戴上后才走进去。
二楼那扇窗户又闪了闪,忽地,窗帘被拉紧。
余九琪选了个偏僻的小包间,随手把包间名发给孙锡,先进去,点了个最低消费的功夫茶套餐,摆在那,只随手扒了个送的开心果,狠狠嚼碎,咽下,哼出一口气,冷静了些。
然后突然很后悔刚才失态发了脾气,倒不是对孙锡,他活该,而是对葛凡。
她完全可以更从容自若地面对那个问题的,以她这么多年遮遮掩掩活着的成功经验,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撒几个逻辑缜密的谎,随便把葛凡糊弄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怎么了呢?
小九一颗颗泄愤般嚼着坚果,牙齿骨骼的规律运动激活了大脑,仿佛过电影一般回忆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歇斯底里的愤怒,大部分都是由他而起。
即便温雯,在轻而易举让以情绪稳定为荣的小九崩溃这件事上,也没赢过他。
真了不起啊。
门被推开的时候,刚好吃完小碟子里最后一颗开心果。
他裹着淡淡的酒精味,呼吸粗重地过来,席地坐在铺着地暖的棕色地板上,挨着她,也没说话,自然地拿起还没烧热的水壶,倒了一大杯水,一口喝下,像是渴坏了。
杯子随手推到一边,眸光在茶几上扫了下,再转向她,突然问:“开心果再来一份吗?”
余九琪坐得比他高一点,垂眸看他,见他头发比昨天乱了些,发丝细细软软的铺在头顶,脸色比平时白,他酒量很好,酒精代谢功能却一般,喝了酒脸会白,但此刻不是最白的时候,说明没喝多,可那漆黑眼睛里糊成一片,也难辨有几分醉意。
见小九不说话,只瞧着他,他就又问:“还要吗?”
余九琪恍惚了下,睁圆眼睛:“要什么?”
他斜斜坐着,肩膀靠着小九身旁的布艺沙发,似故意学她:“嗯?”
余九琪撇了眼旁边:“你是说开心果吗?”
他还用那种眼神看她:“那你以为什么。”
小九莫名更心烦,转过头,刚才好不容易扑灭的怒意又像重见火星的残灰,星星点点的又开始躁动。
“生气了?”他又重重喘口气,语气自然了些,也似正常了点,主动点破她来找自己的目的,不遮不掩,“我没跟他说太多,他也未必全信,你跟他好好解释解释吧。”
余九琪看不惯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冷冰冰问:“我怎么解释?”
“还用我教你吗?”他瞄了她一下,自嘲般说,“像以前一样,就说我是混蛋,人渣,流氓,还有什么词来着?哦,天生坏种。然后说我一直痴迷你暗恋你像个狗一样缠着你。”
余九琪坐远了点,挺直脊背,略意外地看着他。
他说完那番话后无波无澜,靠着沙发,头微微垂着,茶室里开着暖黄的几盏散灯,侧颜恰好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漫不经心,惹人恨。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说的话是事实,余九琪还是想骂人。想骂他有病,活该,想骂他与其这样自轻自贱说自己,不如痛快点,直接骂我虚伪自私算了。
但她咬咬牙,忍了忍,想尽量理智沟通:“你没必要说这种话。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烦,我也一直在尽力想办法让事情平息,你回来一趟,应该也不想让情况变更糟吧?是吧?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针对我干什么?”
他突然敏锐揪出关键字:“我怎么针对你了?”
小九恨他装傻的样子:“你为什么跟葛凡说那个事?”
他盯着她问:“什么事?”
小九下意识看了眼他右手食指上的戒指:“14年的事。”
孙锡微微仰头看着她,眼睛里的醉意屡屡散开,沉默了一会,又乌云般聚齐,似乎逼了自己一把才眯着眼睛回答:
“我不说你会来吗?”
余九琪莫名怔了怔,一小阵慌乱,稳了稳,才字斟句酌回答他:
“你如果想找我,我没有不见你。分开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也可以见面,有事情也是可以正常沟通的。”
“是,是可以见。”孙锡撇过头,不再看她,轻描淡写,“见也是为了赶我走。”
“关键你留在石城干什么?”终于还是没绷住,小九提高音量,“你只能添乱。”
“我添乱?”
余九琪盯着他,愤愤说:“难道不是吗?你就不应该回来。上次如果不是你回来,我妈也不会跟你叔打官司,你一走她也就算了。还有今天,孙锡你觉得我活的很轻松吗?我好不容易……”
小九忽地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话锋一转,咽下那些啰嗦无用的话,干脆直接说出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我们家好不容易今天和和气气吃个饭,一切都在变好,都回归正常了,我只是想保持这个现状,我也很满意这个现状,我不希望再闹出别的事了。如果你真的休长假无处可去,非要留在石城也行,请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