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教授原本将李书达送到就要离开,转身时却发现时镜唇色有些苍白,还不易察觉地微弯着腰。
他皱了下眉,与时镜走出仓库,“你胃不舒服?”
“有一点。”闻教授沉着脸很是唬人,时镜不敢乱说话,“就是冰淇淋吃多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带药了吗?”
时镜摇头,“没有。”
闻声几不可查地叹气,“你先回办公室,我一会儿回来。”
时镜趴在桌上边玩手机边喝热水,二十分钟不到,闻声提着袋子走进办公室,“来吃药。”
依然是熟悉的香砂养胃丸和咀嚼片,时镜对上闻声深沉的眼神,一时哽住说不出话。
等他将药吃了,闻声又打开一罐八宝粥递过来,“胃里不舒服要吃点好消化的,条件有限,好在便利店的八宝粥是热的,你先吃一点吧。”
时镜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乖巧极了。
等他吃完,闻声叹了口气,“多注意身体,胃不舒服平时饮食要留心。”
闻声帮他将水杯添满,时镜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是温热的,正好入口。
“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时镜端着水杯,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倾诉欲像一瓶被拼命摇晃过的可乐,一拧开就忍不住喷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那天不是告诉过你,我爸妈早年离婚了,等我赶回去时,我妈告诉我,她和我爸复婚了。”时镜低下头看着晃动的水面,
“我当然不同意,那种绝情寡义又爱在外面养女人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回头的,但是我不同意也没什么用,他们证都领了。”
或许是看他太难过,闻声抬手拍拍他肩头。
“说起来还挺搞笑的,我妈怀孕了,就在我被她送进公司的人整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怀孕了。在我知道前,她已经做了性别筛查,是个男孩,虽然才几个月大,我妈已经给他的小衣服奶瓶围兜都准备好了。”
他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砸进水杯里,“我算什么,那我算什么!她吃了安眠药坐在我门口,逼我退学去挣钱的时候,把我当什么!你知道我半夜被咚的一声砸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她失去意识躺在地板上是什么心情吗!”
时镜与丁蓉歇斯底里的哭闹完全不同,即使哭着说话,声音也很小,只眼泪一滴滴往下落,更令人心疼。
闻声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从桌上拿来纸巾递给时镜,将他手中的水杯接走。
良久,时镜捏着纸巾胡乱抹掉眼泪,“我知道她不爱我,我大一的时候和室友养过一只猫,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她如果爱我哪怕一点,都不可能这么对我。”
闻声沉默地抽出一张纸,将他脸侧的泪痕擦干净,“这很正常,对很多人而言,从单身变成父母,社会身份的突然转变,并不足以让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付出关爱。”
时镜无声抽噎,细软的头发无意识蹭在闻声挽起的袖子上,他心忽然软了一下,“时镜,许多人与过去和解,就是某一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其实不爱自己。恭喜你,也意识到了这点。”
“我不可能和解,我原谅不了。”
“有人认为,原谅他们,是对童年时期自己的背叛。与过去和解只是让你多出向前走的勇气,你可以永远不原谅。”
时镜眼睛红得厉害,哭泣是消耗体力的事情,尽管刚才喝了一罐八宝粥,他依然感到头晕,“你也是吗闻教授?”
这句话问得并不礼貌,但现在他不想礼貌,只想要答案。
闻声对他点头,“是的,我也一样,我也曾经为父母的忽视痛苦,直到后来意识到,他们的生命中有非常多比我重要的东西,在他们的价值体系中,我无足轻重。”
见他不哭了,闻声又抽纸递给他,“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既然与父母没有缘分,那就随他们去吧。”
时镜晕沉沉的,垂着头几乎半靠在他身上,听到这话忽然生出出股冲动,他抽了下鼻子,郑重地看闻声,“闻教授,你说我们有缘分吗?我是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像一块巨大的琥珀包裹下来,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镜开始窒息。他一动不动,静静等待闻声的回应。
闻声没有说话,静默许久终于开口,“请容我拒绝。”
时镜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溢出来。
“或许是父亲这个角色的长久缺席,让你对年长的男性有天然的向往。时镜,我并不能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年龄与阅历带来的,你对成熟男性的映射。”
时镜咬住嘴唇,来不及开口,闻声便接着说:“你发现了吗,虽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从始至终,你对我的称呼一直都是闻教授,这是一个仰望的姿态。时镜,即使我们恋爱,这段关系也不能长久,我也并没有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打算。”
时镜终于忍不住,抽噎一下打了个嗝,“闻声,对于你来说我是小孩子,但是我又不是小傻子,我难道分不清我想要个男朋友还是想要个爹吗!”
他恨恨抽出张纸擤完鼻涕丢进垃圾桶,用力盯着显然有些无措的闻声,“还有,就像有的人喜欢叫对象哥哥,叫你闻教授是情趣,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色气吗!”
“抱歉。”闻声被他问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道歉。
时镜却已经调整好心态,今天既没有烛光晚餐,也没有玫瑰和戒指,告白失败太正常了,他应该再郑重一点,挑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向闻声表达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