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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转乘公交车抵达的那所初中——还请原谅我不写出校名,只跟大家透露那是一所具有全国性的知名度,耳熟能详的私立女中。
遗言少女是从今年春天开始到这里上课的——由于是升学名校,从这一点看来,至少她的在校成绩应该还不差吧。
放弃学生的本分,光顾着看漫画,受到漫画不良影响的坏小孩——少女和这种典型的刻板印象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是能够兼顾兴趣与学业的优等生吗?还是平常不看漫画的优等生呢?
如果是后者,就能得证阜本老师果然还是被利用来作为借口——今日子小姐接下来就是要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嗯,可以请厄介先生在这里等一下吗?那里好像有张长椅,请你坐在那边等。”
公车站牌和校门口之间有一座小小的公园,我在那里停下脚步,目送今日子小姐从我身边离开。
这也是当然……
我不可能进得了女校。
原本这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再加上才刚发生在校生自杀未遂案,校方现在应该神经很紧张——不用含冤也不需被牵连,只要进去就会被抓起来。
我是百分之两百进不去,说真的,连身为女性的今日子小姐也很难讲没问题。一旦老实承认自己是侦探,理应也会被挡在门外,吃上闭门羹。
“是呀,所以我应该会自称是遗言少女的家属,向班上同学及教职员室的老师问话吧。”
今日子小姐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只是学生,还想向老师问话,她的胆大包天真是令我惊叹不已。
“伪装身份潜入调查”大概是侦探的基本功吧……然而,地点毕竟是在学校,还是让我有点儿担心。
比起稍具规模的公司,学校更像是某种圣域——而且是私立的女校,想必也会有警卫常驻才是。
打着“保护小孩”的名号作为理由果然强大——话说回来,要是家长托付给校方的小孩有个什么万一,对学校来说也是攸关存亡的问题。
实际上,虽说不是在校内,但闹出自杀未遂的风波,对学校也是很大的打击,而……嗯?奇怪,我觉得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是我多心吗?
“那么,我去去就回。要是我没有在一个小时以内回来,请来救我。”
“要、要去救你吗?”
“开玩笑的啦!不用来救我也没关系,只要帮我转告绀藤先生任务失败就行了。”
今日子小姐说完,让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踩着完全感觉不到企图心的轻快脚步,走向遗言少女就读的学校。
即便是谎报身份,只要自称家属,就不需要乔装打扮了……那头白发在校内应该会极为醒目吧。但如果是要面对好奇心旺盛的初中女生,或许还能成为谈话的契机。
无论如何,在这回合里并没有我插手的余地——那我就好生休息一个小时吧。毕竟我是个大病初愈,或该说是个才恢复
意识没多久的伤员。
该休息时好好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
……不过,关于这件事,今日子小姐或绀藤先生都没付我薪水。
对金钱非常计较的今日子小姐,不可能支付助理费给站在委托人那边的我,我也不可能向对我恩重如山的绀藤先生索取中介费——而我还主动向二手书店请辞,不禁觉得自己到底在干吗啊。
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跟绀藤先生说自己只能当作家,但是看到阜本老师目前的情况,深深体会到那个世界没这么简单——况且我现在利用闲暇时间写下的事件记录,就算是亲身经历,恐怕也不能公之于众。
可能会成为管制对象,遭到禁止出版的处分——不只是管制,甚至连我这个作者都有可能被取缔。
不夸张。
实际上,对创作进行管制最恐怖的地方也在这里——就像现在阜本老师似乎陷入的状态,创作意欲受挫萎缩固然也是问题,万一发生创作者因此被逮捕的案例,才是最危险的。
为了保护人权而侵犯人权。
虽然是极端的例子,但在维护社会秩序上,凭感觉去限制创作的风险性实在太高了,甚至是倒行逆施。
即使是倒行逆施,正如今日子小姐说的那样,历史上将这种进行管制的体制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还比较久,即使到了现代,放眼全球,创作自由绝不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另一方面,也不能用一句“荒唐无稽”
就认定光凭一本书绝无破坏世界秩序的可能性,这也是谈论创作自由时的难处。改变读者的意识,甚至掀起革命来颠覆国家暴政的书,是确实存在的——裹着娱乐糖衣的思想书,却招致令人不忍直视的虐杀、煽动歧视与偏见,绝非虚构。
如此一来,实在无法用“为了保护小孩”这样的框架来阐述——还有种会想用同样的框架去阐述本身就已经是大错特错的感觉。但是,归根结底毕竟是同一个问题。
根底相同——所以盘根错节。
……不过,无论是萎缩,还是想要有个借口可以摆脱漫画家这个辛苦的职业,听到有小孩差点儿因为自己的著作而送命时,没说出“关我什么事,这是她爸妈的责任”这种诿过之言,打算负起责任来,就应当肯定阜本老师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让今日子小姐来解释,她或许会说那只是为了闪避深入的议论,才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罢了——也或许会说这样跟单方面把责任推到对方头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