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哭着,说着,把这些压在心底里的事,都给爱人说了。
事后,爱人说,他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口齿不清的说了一路,哭了一路。
她都能想象得到,姥爷拖着一条残腿,每日走到村口那棵比他还老的老槐树下,朝着山下的路张望。
她也能想象得到,姥爷去世之前,怎么叱骂村人对她忘恩负义的评价,怎么极力维护她的形象。
未能在姥爷去世之前多在膝下尽孝,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成了周越的心结,是她心底里永远的遗憾,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而当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宁老头的时候,惊觉他很眼熟。
她想起来,在那一世的最后见到的那位听戏老人,就是很像她的姥爷。
她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常常思念,夜夜入梦的姥爷。
而宁老头不止长得像她的姥爷,连职业也一样。
而且,也是瘸腿。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下定决心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家,赡养老人,抚养孩子。
以弥补那一世她的终生遗憾。
她吸了吸气,道:“爹,我想用这钱来给你治腿。”
钱氏一听眼睛亮了:“他爷这腿,还能治好?”
镇里的杨大夫,忙活了大半年,银钱花去了不少,苦药汤子喝了不少,这腿上日日敷着那黑乎乎,臭烘烘的药膏,可他的腿,还是没有好。
本来只有一条腿断了,治了半天,连累着另外一条腿也没劲儿了。
老头子,彻底瘫了。
“让我试试,我有五成把握。”
五成,五成也很不错了。
杨大夫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当初说的是只有两成把握。
但最后,那两成也没有实现。
“那太好了,老头子,你……”
钱氏看见宁老头扫过来的目光,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不成,咱家家底薄,花项多,不能再在我这废腿上浪费钱财了。”
“爹……”
“老头子……”
钱氏和周越异口同声想开口劝他。
老头子抬手制止二人的劝说,道:“别再说了,我意已决。”
“爹,我知道你想替家里省钱的心思,可是您老想想,如果你这腿好了,就再能去做更多的木工活,挣更多的钱,这也是在替家里省钱啊。
您老才五十多岁,这除了腿不好,其他都挺好。
您如果能活八十,您想想,余生还有近三十年,难道真要这么躺着?
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帮忙?
还有,你身体硬朗了,挣钱多了,家里日子好了,你心情好了,能多活几年,能看着孙子女们一个个成亲,一个个生孩子,多好。
你还可以教杨墨木工活,让她有个傍身的手艺,将来找婆家也好找些。
垣哥儿种地还不熟练,看天时还不大会,这些都需要你再教几年才行。
还有快出生的小曾孙,他的玩具,还指望你来给做呢。
再说了,说治腿,也不说就不去买地和让炫哥儿去县里求学了。
就说这买地,咱们还要去村长那里好好问问,看看现在这地价到底几何,有没有合适的地。
还有读书,炫哥儿的底子太薄了,字都认不全,现在去县里上学,以他的年纪,肯定不会分在启蒙班。
但若分在大龄班里,人家都学了好几年了,恐怕四书五经都学会了,他却还在认字和背百家姓和三字经的阶段,怎么能跟得上?
这一跟不上吧,孩子的自信受到了打击,加上他对家里供养的愧疚,都会给孩子心里造成很大的压力。
您老也种地,也知道这种子需要盖土,有一定的重量压力才能芽。
可这庄稼嫩苗上面若压着一个大土坷垃,肯定就长不好。对不?”
钱氏看着儿媳妇的嘴一张一合说得唾液横飞,满眼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