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系上浅蓝的围兜,一边以探究的目光扫向桌边,“但你弟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已经很久没有被父亲叫过小名的钟昴淡淡瞥下了眼睛:“吃完就走了。”他起身将打好的餐盘递给男人,头也不抬地,“爸爸不是早该习惯他自由散漫的德性了吗。”
“唉。”头疼地接过大儿子递来的餐盘,m237又依次传给了身侧两个小的,“坏德性就应该被纠正而不是被习惯,这臭小子……”
“不要钟昴,钟昴是坏蛋!我不要从他手里递过来的……!”然他话音未落,那围着浅蓝肚兜的小家伙就蔫头耷脑地坏起了脾气来,“爸爸,我想要爸爸……”
阴影下的瞳孔有一瞬的冰封。
“楚渭——怎么跟你哥说话呢?爸爸教你的礼貌都到哪儿去了?!”
凛冬稍纵即逝,再抬头时,那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嘴角已漾起了清浅的笑容:“爸爸,没事,我不介意的。”松开桌底紧攥成拳的手指,钟昴坐下,拿起了筷子,“三弟还小,不懂事也正常,长大就好了。”
被根本就没比楚渭大多少的小孩安慰的心情实在有点微妙,m237转身,既无奈又歉疚地替大儿子把碎别去了耳后:“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们小……钟昴这么懂事的。”事毕,他回头,对着楚渭一拍桌子,“给你哥道个歉。”
小楚渭瞪眼望向他名义上的哥哥:“不道。”
“道。”
“不道!”
“道!”
“不——道——!”
“楚渭——!”
“谢谢钟昴哥哥。”忽地,一声跟楚渭有七八分像的声音从他旁边冒了出来,自己把围兜套上脑袋的小凌顼摸了摸底盘,奶声奶气地,“谢谢钟昴哥哥帮我们加热饭菜。”
温吞笑意终于从长子脸上一点点溃散,他面无表情地埋下头,一边捋了捋尚且残存着父亲余温的丝,一边漫不经心地翻倒起筷子:“嗯,没事。”他含糊着,将筷尖一把戳进已经煮烂的土豆块里,“先吃饭吧。”
晚餐有道菜,土豆烧鸡。鸡是研究院从市场购进的上好的小公鸡,宰杀前放在研究院坐落的荒郊野林里溜了几圈,就成了声名显赫的跑山鸡。但且不谈它营养价值到底如何,至少尖椒一撒,调料一刷,实打实的肉质鲜美,香气四溢。
从楚渭脱离辅食开始,m237就察觉了他喜欢吃鸡的事实,而在众多以鸡打底的山珍海味里,他又偏爱着鲜美爽滑的土豆烧鸡。所以凡是遇上这道菜品,m237餐盘的那块领域绝对是必死无疑——
照例把鸡肉全部搛进楚渭盘里,m237拿着小勺往他手里塞去:“自己吃,听见没?”
被父亲凶了好一阵子的楚渭闷闷不乐地扁嘴,他自知理亏,只好乖乖握起小勺企图将父亲的馈赠再用贿赂的形式交还回去,好像以此就能洗刷他先前犯下的恶名。
“爸爸吃吃——”
“休想讨好我啊我告诉你,在你跟你钟昴哥哥道歉之前,我一句都不会再理你。”刀子嘴豆腐心,m237虽常这么说着,实则却一次也没能成功落实。
啪嗒,小铁勺靠上桌面的声音。
一个餐盘远远的越过楚渭推了过来,一整格里,满满的都是一点儿未动的鸡肉。
“爸爸,给你。”凌顼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白白净净,那片被哥哥剩下的小粉红肚兜衬得他像个短短脖子的大头娃娃,“我不吃这个的。”
是的,比楚渭爱吃土豆烧鸡更奇妙的事就在于,凌顼,这个与他哥哥几乎有着同样相貌、同等嗓音、同类爱好的弟弟,居然不喜欢吃鸡。m237也曾对此感到颇为震惊。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在楚渭雀跃地嚼完嘴里鸡肉对着餐盘垂涎三尺的时候,凌顼是怎样注视着自己,以空洞的神情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肉糜。
“爸爸,我不喜欢这个。”他记得他对着他皱眉,说,“以后就都给你了。”
所以从善如流地,m237从凌顼那里舀进了他失去的烧鸡,满心欢喜。
这一幕父慈子孝的画面在研究院早已是屡见不鲜,钟昴咀嚼着嘴里优质的跑山鸡肉,却是味同嚼蜡地想到了父亲对自己无数次的拒绝——“你弟弟是因为实在吃不下去我才负责解决的,你还在长身体呢,别挑食,多吃点。”
他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想得竟没个小鬼头周全。
不太爽快却仍旧优雅地擦完了嘴,钟昴把用过的餐巾丢到了一边。
“爸爸今晚该到哪个房间去睡了?”
孩子有四个,父亲却只有一人。m237其实也想当端水大师雨露均沾,可奈何现实残酷,心力有限,他对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尚且分身乏术,就更别谈上面乖巧和叛逆的两个极端了。
所以在孪生子生活基本能自理的时候,他就定出了滚动式一人一晚的公平方案。可他自认的公平却遭到了多方的不满,就在楚渭哭喊出“一晚根本不够”的第二天早晨,那个纡尊降贵出来一趟的头疼儿子就大吼着“谁要你管”扔下了碗筷。
只有已经显露出寻成熟并多少为男人有所依赖的小小长子,在听见父亲的提议后放下了手中玻璃杯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