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鸣是远山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如果我有孩子,应该比小鹤鸣更年长一些,所以我特别喜欢鹤鸣那孩子。乖巧懂事长得又可爱,就是长年累月的被那小淘气欺负,身子一直不大好。”
梓桐道,“那你可知这东西会要了小鹤鸣的命?”
“我当然知道,可我只是个孤魂野鬼,又不能时时刻刻的守着孩子,实在也没有法子。”方文秀轻叹一声,“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后来……所幸有了你们,他才睡了一个好觉。”
“你是怎么死的?”狐小步问。
这倒是把方文秀问着了,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自己是怎么死的。愣在那里半晌,方文秀定定的望着水面没有吭声。
她是怎么死的呢?
她也想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我当时和我爹一起来京城找远山,听说他当了状元,可我久久等不到他回家,所以便没有跟他打招呼便擅自来了京城。我们爷俩人生地不熟的,暂时住在客栈里,盘缠都用尽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很生气。”方文秀低头。
“后来,他把我约出来,我们就在小河边散步,他告诉我朝廷里有大官很欣赏他,要把他留在京城做官。但是出身寒门容易被人笑话,所以暂时不能跟我们相认,让我暂且忍耐。”
“我知道他不容易,十年寒窗才有今日的功成名就,自然不会误了他的前程。我应了他,让他不必担心我,我和我爹会乖乖的在客栈里等着。我知道,他一定会娶我的,他答应过我。”
“可我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爹失踪了,而我……不知为何就出现在这里了。”
楚羽凝眉,“你是不是淹死了?”
方文秀顿了顿,“淹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长长吐出一口气,狐小步道,“其实想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也有个法子,只要你舍得自己的一魂一魄融入我的八卦镜内,就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过去。但你得想清楚,丢了一魂一魄,你来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只能进畜生道再也不能成人。”
“我已经存在太久太久,我想知道。”方文秀如释重负,“是转世为人还是变成畜生,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恍恍惚惚了太久,实在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语罢,方文秀朝着楚羽躬身行礼,“多谢姑娘,多谢大家。”
楚羽看着她的时候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悲凉,人该怎样才能说出这般绝望的话。若是祭出一魂一魄,那前尘过往就会从记忆里淡去,渐渐的会把什么都忘了。
“你真的想好了?”在决定动手之前,狐小步又问了一声。
方文秀瞧着那即将燃尽的灵犀香,毫不犹豫的点头,含笑望着众人,“我真的想好了,你们帮帮我吧!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忘了什么呢?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满是希望的望着狐小步,“道长,帮帮我吧!我希望记起自己忘了什么,那对我来说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狐小步道,“你记起也只是一瞬即逝,等到魂魄被吞噬,你将永远忘记。不过到时候,会有人来带你离开阳间。”
方文秀颔首,“多谢。”
音落,狐小步用法器抽出了方文秀的一魂一魄,过程很短,毕竟方文秀是自愿的,所以没什么波折。顺利取出来的那一刻,楚羽看到方文秀的眼角有一滴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只不过……情到深处总有例外。
当魂魄被祭入八卦镜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镜子里头是方文秀的过往,是她的尘缘往事。从她和方远山青梅竹马开始,茶园里私定终身,两个年少的男女在茶园里自由自在的奔跑。
那时候的天很蓝,那时候的感情很纯粹。
后来,方远山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天下知。
方文秀被罚跪在母亲的灵位之前,爹拿着木条抽着她,只因她与方远山私定终身,还珠胎暗结。可父亲终究还是心疼女儿的,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养子如今一去不回,他做爹的也是放心不下。
左思右想,虽然这事儿太出格,没成亲的姑娘却怀了身孕,但方远山也不是外人,算起来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父女两一合计,就卖了房产,带着些许盘缠上京去了。
路途遥远,那点盘缠根本不够用,到了京城的时候父女两个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所幸他们还是找到了方远山,而那时的方远山已经是状元爷了。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方远山已经被杜家看中,眼见着是要变成乘龙快婿了。
瞧着方文秀隆起的小腹,方远山当然知道这孩子是留不得的。可他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兴高采烈的给二人租了一间农舍,让他们能安心住下。
方家父女以为,这便是好的开始,至少这养大的狼还记得报恩。却不知狼始终是狼,尤其是一头白眼狼。你跟白眼狼谈什么恩情,都是徒然。
那一日,方远山约了方文秀去河边,说是有要事商量。
方文秀只当方远山是遇见了难处,不疑有他,按时赴约。出去的时候,爹不在家,所以方家老父亲不知道女儿是何时出门的。
只知道方文秀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