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明亮坚定,摄人心魂。
“人之功过向来评说不清,何况帝王。评论女帝,既是要论其政,便要将其视作一代君主,而非一名女子。论君主何如,而非女子何如。女帝之功,可比孝武,治世之明,亦同唐虞,固有任酷吏滥杀之嫌,也不应因一句牝鸡司晨而埋没诋毁其功绩。”
皇后似乎在一边又要说什么,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射过去,话噎在嘴里,梗得脸色青紫。
太后低头伸出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轻巧地按在衣袖的绣线上,上面是金线锁着蚕丝线绣出来的图案,勾画出一朵飘逸泛着金色微光的祥云。
“你很大胆,但话却也有几分道理,皇后似乎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且问来,哀家也好好听听。”
皇后闻言,才像是得了权柄一样坐起身来,缓缓吐了一口气。
“三,问,何为君臣。”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臣司己职,下查民生,使上知天下事,不蔽不诽,献良策;上忠君事,在其位谋其事,鞠躬尽瘁。君御臣下,如使臂膊,赏罚分明,行之有道,各安其位。”
座上圣人忽而垂眸,似乎是对这答案满意,又似乎仍存有几分疑虑。
她见过太多如此说的人,可是无数个都怀了自己的私心,做事时不知道掺了多少私心在里面,最终都是为了站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狐假虎威。
太后按着自己指甲染
色时不小心染到的一点皮肉,伸出另一只手去蹭,可是了花些功夫染上的颜色,怎么是搓一搓就能掉了的。
“官家问你的,皇后已经问过了,你且回去吧,刘中官,送娘子出宫去吧。”
张月君还以为自己还有许多苦头要受,亦或是还要被拎着问许多问题,却不想就这样轻轻被放过了。
她细细想了又想,也实在想不出自己与太后有什么交集,若是真想起来,因着南凉之事,起码要想皇后一样刁难几分才算正常。
她有些错愕地被内侍的女官扶了起来,规矩地走出凤鸣宫内,距离她来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阳光这样好,太后身边的刘中官将人领出宫门,便离去了。
因为是宫门,除了守卫的禁军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人。
她走在步道之上,咂摸着今天在凤鸣宫中官家问的几个问题,
一则问殿试,实则是在问君主到底要选什么样的臣子,二则问女帝,实则是在告诉她女子仕宦摄政,必引起轩然大波,其道艰难,三则问君臣关系……
或许是官家有意用她做什么。
张月君正思索,忽然从侧面窜出一个人来,那人身量比她高上许多,气力也足,一把将人拉到暗处。
她收肘向后顶其腰腹,所用力道不小,明显听到身后那人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松开按着她的手。
那人一只手从前面横揽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细致地摸着她左侧的脸颊,一直
到都摸了一圈才将手放开。
张月君迅速退远,却见是怀王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眼睛和那天在大殿上一样的亮。
似是看到猎物的狼,眼中是势在必得的狠意,和从前一样,叫她看了恶心。
“你很像一个人,有些可惜,只是像而已,但是,足够了。”
张月君按着脖子有些疼的肩膀,颤抖着身躯,死命地隐忍着恨意。
怀王并不在意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完了话便转身离去,感受着手心里那朵带刺的花的温度,忽然眼角滑落一滴泪来。
张月君与背向走在那个长长的步道上,听着身后传来那人张扬放肆的笑,一声大过一声。
她恶心地蹭着被摸过的脸颊,走出宫城。红着眼睛朝着和明湘相遇的瓦肆走过去,她穿过色彩明艳的红绸和重重人影,果然在那个没有人的看台上看见明湘的身影。
她快跑了几步,穿过那个挂着休息的木头牌子,鸟儿一样扑过去。
他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肩,感受着怀中人的呼吸声,她颤抖着,也不说话,就是像寻找依靠一样地扑在他怀里。
今天这里没有唱曲的娘子,故而也无看客,只他们两个。
“底下的人弄了一尾鱼来,我自己又没兴致吃,左右陈应被安排了公职,只你一个,便陪我吃一些吧。”
明湘轻轻顺着她的背慢悠悠地说着,没一会便听见怀里穿出一个闷闷的“嗯”,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