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有个兄长,而且她的那个兄长是突然“变”出来的,祖父还在的时候一直是祖父养着,后来便被母亲关了起来,她虽然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她进宫早,早些的时候高氏也并不敢太苛刻,因此一起生活数年,她其实也没见过她那位兄长几面,而自从她进宫之后,对家中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偶尔黄公公会给她带些口信进来,但是收到信却还是第一次。
既然写信的是他的兄长,那么说她的兄长,是不知道她不识字吗?
尚兰蕊咬着手指,看着那两张信纸一脸发愁。
不过或许是傻人有傻福,她自己看不懂,自有人来帮她看。
彼时已经入了夜,因着来回耽搁,那黄立将东西送来的时候便已经不早,便在她发愁之时,偏殿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寒冷随即裹了进来,她正要回头喊一声“阿月”,却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皇、皇上!您、您怎么来了?”
即便她每个月都能见到几次嘉白皇帝,但是每次见时,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毕竟他已经当了四十几年的皇帝,并非先帝所出的身份让他在于朝臣的斗争中格外强势,而在当年他初登基的“大礼议”事件后,他便将这强势的性格延续了下来,尽管他表面上热衷修道,对什么都无欲无求,但实际上他执政这么多年以来,不管是外廷还是内监,都被他牢牢抓在手里,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耳目。
这样的积威之下,别说是尚兰娇小白兔一样的性子,便是换作别的妃子来,也没有几个能在他面前保持姿态气度的。
不过尚兰蕊心思单纯,对于他的畏惧,多来自于本能,已经比别的手里有些不干净,在他面前始终战战兢兢的妃嫔好多了。
“听说你家中给你来了信,朕便来看看。”
不同于尚兰蕊的紧张,他进屋倒是自在得很。
他今年已经五十好几了,却保养得宜,头上没多少白发,脸上连皱纹都不多,瞧着正是三四十岁壮年的时候,一双眼睛仍十分锐利,只是见了自己最喜爱的妃子,才多少放温和了一些,他身上穿着深蓝绣了万寿纹的道袍,没有帝皇的明黄色衣制,在瞧着飘逸洒脱的同时,又多了一分神秘难测。
他说着话,便在尚兰蕊放在坐着的榻子上坐下,瞧着小几上那一正一倒放着的信纸,他不免也笑出了声,说道:“这就是你兄长给你的信?”
对于皇帝对她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尚兰蕊一点都不意外,她越与他相处,便越觉得他当真与神仙一般,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知道。
自嘉白皇帝进来之后,她先前喊了一声,便慌慌张张地去给他倒茶翻点心,她再糊涂,也知道自己和家人都是仰仗着她眼前这个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因此她对待皇帝从来不敢怠慢,再加上她自己也清楚自己迷糊的性子,想着别的地方也没什么用处,只好在伺候上更用心些,与皇帝近身的事她从来都不假人手,虽然她仍笨手笨脚的,好多事情做了不少次,但总时不时会在这里或者那里出点意外,倒是嘉白皇帝,瞧着她这想尽心又忙乱,时不时还会出点小糗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让他欢愉的放松。
正如这正倒放着的信纸,又如听见他的问话之后手里一慌,盘子里的一块糕点掉到了地上,她一边应着,一边当着嘉白皇帝的面飞快地捡了起来,纠结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藏在袖子中而不是放回盘子里的时候,嘉白皇帝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觉得她那模样十分好笑。
“是,是我兄长让人带进来的,”
这时候她已经一手拿着茶壶一手端着盘子看着有些摇晃地往这边榻上过来,嘉白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纤弱的手臂,顺带将她半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亲自先接过点心,又接过茶壶,才将人儿半揽着,安置在了身前。
——至于她瞧着已经透出油质来的袖子布料……算了,反正有专门的宫人洗衣服,他权当不知道就是了。
她像只兔子一样缩在嘉白皇帝的怀里,微仰着头,带着一点崇拜和祈求的眼神看向嘉白皇帝,细声细气地说道:“可,可臣妾不识字,皇上,您能不能帮臣妾念念?”
让九五之尊的皇帝给她念家书,怕是全大曙也就她这一份了。
但是嘉白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他伸手将那两张纸捡了起来抖了一下,心情很不错地应了一声:“好,朕就替你念念,吾妹尚氏美人,见字如……”
可才念了几个字,嘉白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口中的话也停下了。
“皇上?”
尚兰蕊见没了动静,又抬头喊了他一声,只不过她一抬头便瞧见了嘉白皇帝那冷下来的脸色,顿时噤了声,低下头小心地维持原本的姿势,连一动都不敢动了。
直到许久,尚兰蕊都觉得自己快蜷不住了,才听见头顶上传来了嘉白皇帝仍带着些冷意的声音。
“小蕊儿,你这兄长,可曾读过几年书?”
“啊!”
听见了皇帝的问话,尚兰蕊连忙应了一声,可是关于她这个兄长的事,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不用说知道他的事情了,这时候她回答不上来,便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进宫早,他,他是我庶兄,后、后来才来我家的,也、也不与我们一起住……”
低头瞧了胆小又慌张的人儿一眼,嘉白皇帝的气消了不少,他这个美人的性格他自然清楚,即便这信有些古怪,也是外面的人送进来的,她在宫里都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没必要在她身上撒气。
于是他便又放温了声音,哄了两句,又将信中的内容与她讲了一遍,随后又拿起放在一边的玉佩看了一眼,瞧着那玉成色不好,但是雕工细致,他一拿他怀中的人便巴巴地看着,可见是很得她的欢心。
也是,这些年她手上留不住东西,但凡有点好东西,都被她送出宫去养家人了,只有这种虽然精致,但瞧着便卖不上价钱的东西,她才会舍得留在自己手里。
计算得这么清楚,显然是极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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