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善堂的大门被“嘭”地一声推开,两个吏役迎面走了进来。
大堂里的坐堂大夫和病人们,被这声音齐齐吓了一跳,一个看起来管事模样的胖大夫,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听到这样大的动静,顿时十分不满。
他抬头,正想打了冒冒失失闯进来的病人,却现是两个吏役打扮的官府人士,立刻换上了另一张脸,殷勤道“您两位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吏役并没有和管事的胖大夫说话,反而闪到两侧,让后面的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灰衣,背着一个巨大药箱的小大夫,旁边跟着一个十分憔悴、双眼通红的男人,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小孩子。
吏役开口,便是语惊四座“清个场吧,这位小大夫说能治瘟疫。”
胖大夫骤然变色“什么可是北方传过来的瘟疫”
兰善堂中的大夫和病人齐齐惊呼,反应过来后,客人们连钱都没付,就从兰善堂里跑了出去,嘴里还说着“快走快走,快去对面的医馆,别在这里了,被传染了瘟疫可就完了”
吏役已把病人送到医馆,完全不想在这里多待,毕竟每待一刻,就是多一份染病的风险,也顺势躲了出去。
北方的瘟疫,一直是开春以来百姓们讨论的焦点,南边的人早就听说,人若是染上北边的瘟疫,是绝对救不回来的。
朝廷的太医没少往南边派遣,就没有听说过有人想出过有效的治疗方案。反而随着瘟疫的猖獗,皇宫下达了的隔离疫病源的政策。
这也说明,这瘟疫到目前为止,医者仍是束手无策。
所以隔离策令的执行,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果断。
由朝廷出面,正式断绝了南北往来,不准任何北方人从南方的渡口上岸。同时为了防止患瘟疫者偷偷潜入,更是派了军队在岸边巡查,不允许任何人偷渡。
南北隔绝,是过去的七百年里从来都不曾生过的,而这次瘟疫却逼得朝廷出面进行干预,足见此次疫病的可怕。
这政策十分无情,却十分有效。瘟疫终于停在了江对面,并没有在南边得到传播蔓延。
这让在南边生活的人们,在这危机四伏的时节,感到一丝慰藉和安心。
他们无法想象,当瘟疫传播到南边,如今安逸的生活,在瘟疫到来后,将会变成怎样可怕的炼狱。
而此时,众人避之如蛇蝎的北地瘟疫,却已活生生的出在身边。
胖大夫面部扭曲“清出去,快清出去我们这里不收得了瘟疫的病人”
池罔闻言,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国家瘟疫当头,你身为医者,居然把登上门求救的病人赶出去”
胖大夫眼神中充满恐惧“我不过就是一个镇上的小管事大夫,坐坐诊治治小病,又哪有妙手回春的医术瘟疫爆之时,兰善堂就得到了朝廷征召,组织了南边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过去,可是现在呢”
“直到现在,这些大夫一个都没回来官老爷呀,你把瘟疫带到我们这里,我们也没人能治得好,不过就是多死几个人罢了,你又何苦拖着我们下水我们南边的兰善堂,早就说了不接北地来的瘟疫出去出去,你快给我出去”
说着,胖大夫就拿来角落的扫把,作势要赶这对父女出去“你是对面萱草堂派来的吧本来就把我们兰善堂的生意抢了大半,如今还搞了得了瘟疫的来,把我们的客人都赶去了对面萱草堂,你们现在可满意了”
男人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眼睛通红的躲着胖大夫扫帚,也不敢还手,眼中满是绝望。
胖大夫越想越气,使劲的用扫帚拍着男子,试图把这不祥的扫帚星给拍出去,可是他刚刚打了一下,扫帚就被背着药箱的小大夫一脚给踩住了。
胖大夫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面前的人看起来伶伶瘦瘦的一个年轻人,脚下却稳如泰山,管事大夫使出吃奶的劲,都没能把扫帚拽出来。
池罔脚下轻轻一动,踩断了扫帚,“医术不精,误人性命,倒理直气壮地成了你见死不救的理由”
那胖大夫终于感觉到了几分不对。
池罔冷冷道“兰善堂本就该是行医救人的地方,你倒是跟我说说,是什么时候订了这种见死不救的规矩”
胖大夫眼睛一瞪,正想开口反驳,但他扫到池罔的眼神,一时竟把那些张口就来的借口,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年经营医馆,见过南北各路的病人,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的胖大夫,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大夫,居然有点头皮麻。
小大夫有一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仿佛能直直地穿透伪装,看到所有你想隐藏于人前的真实。
“我多年归隐,竟不知短短几年间,传承七百多年的兰善堂,居然也出了你这样败坏声名的医者。”
池罔脸上的云淡风轻消失了,他脸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显然是这件事让他十分不满。
他在大堂里点了一个从胖大夫开始说话,面上就露出羞愧之色的女大夫,对她说“你跟我来,我需要一位帮手。”
几百年间,这家兰善堂也经过几次大动,池罔依着百年前对这件店铺的格局记忆,轻松找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他进了一个隔间,将背上把药箱放下了,冷淡的命令道“这个隔间我用,这人我治了。”
胖大夫终于意识到不妥“你是哪儿的呀又不是我们兰善堂的大夫,跑到我们这儿来,用我们的地盘,还这么理所应当的”
可是人家没听他叨逼,已经进去了。胖大夫生怕自己也染上瘟疫,是一点也不愿意跟进去的,他看了看门可罗雀的兰善堂,干脆关门大吉,自己也跑了。
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借机逃走,她跟在池罔身后,帮助池罔铺好干净的白床单,示意女孩的父亲把小女儿放在床上。
女大夫打来了热水,只是略一犹豫,就挽起袖子,毛巾沾湿热水,亲自为小女孩擦拭身上湿透的冷汗。
池罔把小女孩的衣袖挽上去,摸着她细瘦伶仃的手腕,面色沉静道“脉弱无力,肢体热甚,热入血室,血行不通。她年纪太小,就算用虎狼之药强行把疫毒出来,她也扛不住。”
“当以外力之法,缓以引导”池罔沉思片刻,看了女大夫一眼,突然问“她得了瘟疫,你就不害怕吗”
女大夫手一顿,下一刻,却没有退缩,“怕但是我记得兰善堂祖师善娘子的遗训医者闻道,当专以救人为心。以他人疾苦,为己身同感同受,勿问贵贱,勿惧生死。我的确害怕,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退。”
“你叫什么名字”
“阿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