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說話的時候,目光就充當了牙齒的作用。那牙齒很鋒利,她經不起被這樣的牙齒咀嚼。離得太近了,所有缺點都無所遁形。
她母親審視的目光又來了,雖然她母親不在。
一個情慾旺盛的成熟女人和一個時刻被審視的女兒很難並存,對那目光的想像仿佛要把她身體裡迸出來的欲望給擠出去。
其實小時候在家裡母親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看她,周主任在家裡也要工作,有別的事要忙。但是總是能及時發現她那些隱蔽或者不隱蔽的小缺點……那些不經意的觀察讓譚幼瑾不得不每時每刻都注意自己是否正確。
母親審視的目光很久沒有在她想像里出現了,她自認早就擺脫了母親對她的影響力。後來,也沒任何一個人對她有過這種影響力。
她約會過一些人,她覺得這些人對她的喜歡都很泛泛,更別說愛。但奇怪的是,這些人對她的評價卻很一致,他們都說她太愛自己了。她納悶,他們不愛她,又不允許她愛自己,那誰來愛她?
但偏偏於戡看她的時候,這種想像中的目光又冒了出來。
於戡的職業在某些方面其實和她母親有相似之處,同樣掌握大量的人類樣本,又具有驚人的觀察力,隨時都可以把她和樣本里的其他人進行比較。她至今還想起母親拿她和別的孩子比較,最後一次又一次地得出她不如人。
這些比較無時無刻折磨著她。陌生人的批評否定不能動她分毫,反正不了解她;但被欣賞喜歡甚至愛的人否定,那樣的罪實在經不起再來一次。
其實她知道怎樣反擊,以毒攻毒就是了。但她從沒拿自己母親和別人的母親比較。她愛母親,不願母親受和她一樣的罪。而且她的自我和別人的界限太清楚,這界限將她自己的母親和其他的母親們鮮明地隔開,不容比較也無法比較。
她忍不住想,於戡在注視她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尋找她的缺點。離得太近了,沒有人經得起這樣近距離的審視。只有足夠的愛才能無視或者美化這些不完美。當然足夠強烈的欲望也可以。
起碼於戡現在對她有足夠強烈的願望,譚幼瑾想。於戡注意到了她的猶豫,手指重回到了她的背上,撫摸著她:「你好像一隻貓。」
當他撫摸著她的時候,她的表情很像一隻貓,驕傲和被滿足的饜足感並存。唯一不同的是,譚幼瑾沒像一隻貓一樣在被撫摸時,時不時發出滿足的咕嚕聲。他以前從母親家裡出來,又沒來找他的父親,獨自找房住了一段時間。房東的一隻貓經常趴在他的門前,等他回來溜進來隨他進門。它經常在晚上找他,他不得不用花他有數的錢給它備點吃的。這隻貓會突然伏在他面前,他用了一些時間才知道這是在讓他擼一擼它的毛。
這隻貓被撫摸夠了,會滿足地發出咕嚕聲輕快地離開,仰著頭獨自返回它自己的領地,留他一個人在他的房間裡。
「我那時候想,等我自己有了家,我要養一隻貓。」
兩人貼得很近,譚幼瑾重放鬆下來,她完全能感到他手的形狀,甚至她覺得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手指的紋路,甚至比對自己的紋路更了解。她仰頭看著於戡,很認真地聽他說話,她也願意多了解了解他。她問:「你準備養什麼貓呢?」
「這隻貓很大。」於戡跟她比劃,另一隻手落在她的頭頂,揉著她的頭髮,「這麼高,只比我矮一點兒。」又在她兩肩上掐了掐,「可能有點兒瘦,我需要多給她提供點兒吃的。」
他說:「不過這隻貓太驕傲了,還在考驗我,我現在要求不高,只要給我個相處的機會就可以。」
譚幼瑾本是仰著頭,聽到他這話,低下頭,笑了。
「餓了吧,嘗嘗我做的三明治?」
譚幼瑾坐在於戡對面吃他做的三明治。兩個人的膝蓋撞在一起,譚幼瑾抬眼看於戡,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又低下頭繼續吃。
於戡問她:「還成吧。」
譚幼瑾下意識地點點頭,點完頭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說話,他也在吃,也許看不見。因為之前那長時間的親近,她現在好像還有點兒懵,反應有點兒遲鈍。
她還沒說話,就聽見於戡說:「那以後這個就包給我了。」
於是,譚幼瑾知道,剛才於戡吃東西的時候也在看她。
譚幼瑾問於戡要不要來點兒冰淇淋當飯後甜點,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譚幼瑾打開冰箱,拿出了自己的家庭裝冰淇淋。
她因為家庭裝冰淇淋更加實惠,買了兩罐放在冰箱裡。一直沒開封,因為不知道自己幾天能吃完。今天家裡多了一個人,她開了一罐朗姆酒味的,拿了倆冰淇淋杯,分別盛了,遞給於戡一個。
她幾乎不請人來自己家裡,客廳里只有一張單人沙發。他們倆誰都沒有坐沙發,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
一開始兩人並排坐著,各吃各的。
「你現在還在晚上跑步嗎?」於戡記得譚幼瑾跟他說過,她喜歡夜跑。確切地說,他搬來這個小區之後,一次在晚上都沒遇見過譚幼瑾跑步。他前些天從外地回來,也沒看見過一次。
「沒有。」跑步是一個人的運動,譚幼瑾喜歡在跑步時消化那些白天不能消化的情緒。她更願意把有限的鍛鍊時間用在夜跑而非健身房上。每天看不同的星空比看一樣的屋頂有意思得多。只不過去年附近有一女性獨自夜跑時出了事故,她才放棄了,去了附近的一家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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