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的反应无波无浪:“道家向来信奉庄周的梦蝶之说,由此看来并非子虚乌有的空巢之谈。”
天师将那道虚无的视线转向他腕间幽荡着檀香的佛珠手串,慢慢道:“我以为信佛之人便不信此等怪力乱神之说了。”
“像此般黄粱一梦的故事于稗官野史中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有些是真,有些是依照着杜撰的罢了。”
“既如此,您心中的困惑解了吗?”
张看着她:“天师还未同我解惑。”
“丞相心中本就无惑,我又何需解呢?”
天师语气淡漠道:“其实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大费周章来离玄宫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印证您内心的猜想罢了。”
“区区易魂而已,丞相您身上不是有比这还要更离奇的东西吗?”
“噢?”
张闻言拂衣起身,一双漆目居高临下地看着天师,眸中冰冷的杀意愈来愈浓。
身旁伺候的道童年纪尚轻,被那迎面而来的可怖威压给惊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蒲团上。
天师却仿佛浑然无觉一般,继续启唇道: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蛊,情蛊最毒。”
“母蛊既亡,子蛊在世上也活不长久,即使用这天下最烈的百蠹毒蛊压制,也只能起到饮鸩止渴的作用。”
张冷冷地望着她,右手已抚按于剑柄之上:“你知道些什么?”
天师却答:“所有。”
“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
“这皇城里所有人的命运,都隐藏在满天星玄之中,每个人都按照着自己既定的轨迹前行着,无论是谁也无法干斡逆转,即使是我。”
见张周身的气势渐沉,天师笑了笑:“请别误会,关于你的将来,恕我不能透露太多,今日所言已是天机所能暗示的极限。”
“我不信天。”
过了良久,张行至中庭,最后回头看了坐在原地的天师一眼,声色冷淡道:
“我若执意要与天道相悖,即使是天,也无法决定我的命数。”
天师用那双虚无而参透了一切的眼望着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了门前,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命也……命也……”
*
咸元三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夜。
正逢大宛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名门士族与皇子妃嫔受邀于罗汉山金麟台之下,共赏十五之月。
金麟台通体为玉磬所砌,九十九层台阶为金石铺就,日头一照便彩霞光射,丹墀横霄,柱台之上雕有上百只形态各异的麒麟,颇有瑶台仙境之风。
相传这儿曾是太祖皇帝的练剑之所,经过几代年岁更迭,便演变成各朝皇子每年试剑折桂的地方。
今年的试剑大会金墉乔氏、灞水姜氏、雨陵公孙三大世家的人都到齐了,放眼望去尽是些锦衣玉袍的身影。
钟淳今日穿了一身象犀白八仙锦的长衫,腰间围着的那柄断红正赤如丹,路过的人禁不住都得往他身上多打量两眼。
“他们总看我干什么?”
他疑惑地朝身旁的钟曦望去,却见他三哥也正半眯着眼在自己身上左右逡巡,像只狡猾而心怀鬼胎的狐狸,眼中精光闪烁:
“小十三,这腰带剑品相可不一般,似乎看着不像是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