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魏子真,常被山匪逼着念些不堪入耳的邪书。他拒绝了梁铮逃跑的提议,以为只要听话安分地待下去,至少能保住性命。
可他后来明白过来,于山匪而言,梁铮远比听书有趣。
山匪们殴打他,梁铮就会挺身而出,为解救他而作困兽之斗。
他还活着,只是因他也成了折磨梁铮的工具。
魏子真还记得,梁铮挡在他面前的身影瘦小又羸弱,远不如现在这样高大。
可那股乎常人的决绝,从小到大,经久未变。
言及此,魏子真慢慢破开一个自嘲似的笑容。
“我常听人说,梁铮是匹恶狼。他确实很像他不计得失,不顾结果,凭本能行动,孤戾傲烈。可若他是恶狼,那我又是什么呢”
梁铮与他是太不同的两种人,绝不会有同样的活法。
他魏子真的肩上,是不敢负担旁人性命的。
李含章始终缄默地听着。
在魏子真停顿后,二人许久不曾开口。
空气沉寂,连呼吸声都恍若凝滞。
许久,李含章问“之后呢”
她声音细小,像蜻蜓掠下的一道水痕。
魏子真嘴角微沉“之后,山匪们都死了。”
在丹云寨呆上近半月,山匪们带回一筐劫掠得来的野菜。
梁铮熟识食材,一眼认出那菜里藏着一把举草,煮出的汤常被用于毒鼠。他没有半点犹豫,当晚就趁人不备,将举草丢入寨内的煮锅之中。
可魏子真不知当晚的热汤有毒。
梁铮来不及向他知会,就见他也饮下那剧毒的汤水。
很快,山匪们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唯一幸存的少年抠挖着身边人的喉口,试图催人吐出毒药。
恍惚之中,魏子真感觉到泪水砸在脸上。
那是被抓上山寨以来,他第一次看见梁铮流泪。
“我再醒来时,梁铮已不见了,山匪们的尸体就在周围。”魏子真道,“我辗转来到上京,在张家楼谋求生路,又过去六年,才又见梁铮。”
塞北一战后,梁铮崭露头角,被提为偏将。
凯旋而归时,他在张家楼犒赏下属,见到了当时跑堂的魏子真。
二人重逢,梁铮震惊、狂喜、如释重负。
看见魏子真时,他好像终于放下了困扰自己多年的梦魇。
他此前一直以为,是他害死了无辜的魏子真。
许是上苍有眼,举草虽叫魏子真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并没给他留下病根。也幸好梁铮帮他催吐及时,否则他那条性命也难以保住。
说完此间种种,魏子真再度向李含章深深叩拜。
“梁铮上过丹云寨,可他只杀过那些恶匪。他如今身居高位,虎狼环伺,倘若从前经历走漏风声,定会被奸人加以利用”
弦外之音已不言自明。
李含章没有接话,低低地垂着眉。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魏子真见状,连忙补充“梁铮身上有道伤痕,自左胸贯至右腹,是被刘岱用马鞭抽打所致。长公主如有顾虑,不妨”
“够了。”李含章打断道。
她抬眸,一双眼里粼波微颤,水色未明。
“本宫自有定夺。”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退下吧。”
魏子真眉宇一郁,哀愁难掩。
他不再多说,再向李含章拜过后,起身退出雅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