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说话经常不过脑子,不过子骏很少跟他计较。
两人结伴走到九曲溪边。子骏蹲在溪旁,清如明镜的溪水中立刻出现一张年轻英俊的少年脸庞,剑眉入鬓,鼻梁直挺,点漆般的双眸中不含一丝杂质,而微微上挑的眼尾曲线又带有一股天然的傲气,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一点点冷漠。
他在溪边捧起一鞠清水拍在脸上,细腻白净的面皮上顿时溅上一颗颗水珠,晶莹剔透。子骏又在溪里洗了手,然后和常安一起坐在溪边的草地上休息。
正好他身边就是“幽涧寻芳”的石碑。上面刻着一首七言古诗:
幽草娟娟发初春,涧傍时闻黄鹂鸣。
寻香更怕四月短,芳径徒留看花人。
子俊将诗又读了几回,然后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诗碑旁的泥地里也写下四行诗:
鸟鸣空山静,花落泥痕香。
人间至景日,不见行路忙。
写完了他问常安:“常安,你说这两首诗哪一首更好?”
常安歪着脑袋思考片刻,道:“你写的这首好。”
子骏抬头睃他一眼:“为何?”
“因为是你写的"
子骏被他逗得微微一笑,叹口气说:“起来赶路吧。”
拜见先生
两人又继续牵着毛驴往上走。过了‘幽涧寻芳便是‘梅坞晴霞一带。这一段山路较为开阔,两边山坞里种了几千株梅树。每到冬天,这些梅树在山谷里一齐开放,当真是灿如朝霞一般。不过这个季节梅树都是绿色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显眼。
子骏一边走路,一边听常安在身边嘚不嘚说话。常安刚从终南山回来,脑子里还是旅行沿途的所见所闻,所以人比较兴奋。尤其是说到在终南山附近的镇子上,他和子骏被一个卖卦的缠住,给两人各说了四句偈语。常安一提到就眉飞色舞个不停。
“那厮说得恁像那么回事,实际一点都不准。他说你是什么‘唇红齿白文章士’也就罢了,还说我是什么‘因何子受官班爵’,我怎会得什么‘官班爵’”!
子骏淡淡一笑:“你没听人说‘卖卜卖卦,回转说话’。干这些营生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地说话,如何能信他们。”
常安眼珠一转,对子骏笑道:“不过他说你今明两年有桃花缠身,也不知是真是假。”
子骏白他一眼不说话。常安大着胆子道:“那日我们在终南山上,那个给你抛媚眼的妇人"
"常安!”子骏喝斥一声。
常安吓得后半句噎了回去。谁知片刻后,他又听子骏问他:“那妇人怎么了?”
常安结结巴巴道:“那人的眼睛,长得贼媚贼媚的。”
子骏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没注意。”
常安被他这走路不看人的郎主弄得哭笑不得,问道:“二郎,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子骏对这个问题听而不闻,一门心思往前走路。
就在常安以为子骏永远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时,忽然听见他道:“她要与别人不同,就像曹子建《洛神赋》里写的那般: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常安一听就叫起来:“那都是曹子建写来诓人的。你要以这个标准来寻,你这辈子都得做和尚。”
子骏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怕做和尚。”
常安深深叹口气,悲哀自己怎么会跟了一个这么木鱼脑袋的郎主。子骏听他叹气,斜眼问道:“你叹甚么气。我还没把你说别家女子眼睛漂亮的话告诉你心上人"
常安一听脸就红了,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没有心上人"
“是么,”子骏嘴边浮起一丝捉弄的笑容:“那我去和娘说,让她给小红在外面找个好人家"
常安一听脸都白了,嗫嚅着说不出话。
子骏看他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心里好笑,故意逗他道:“你要是承认你对小红有心思,再跪下来求我,我便去找娘求情,让她把小红嫁给你。”
常安眼珠一转,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他“骨碌”一声跪到地上,抱着子骏的大腿哀求道:“郎主”
子骏被他吓了一跳,他本意是和常安开开玩笑,谁知道常安当真了。他哭笑不得地虚踢常安一脚,骂道:“呆子,我和你开玩笑的,快起来!”
常安苦着脸不肯起来。子骏拿他没办法,蹲在他面前道:“实话和你说吧,前些日子我听到母亲对爹爹说,明年科考后就做主让你和小红成亲。她还说到时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在外面弄个铺子干营生,你就放心吧。”
常安一听大喜过望,趴在地上给子骏磕个头,道:“多谢郎主!”
子骏叹口气,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主仆二人继续朝山上赶路。初夏的天气有些热,子骏走了多时,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多日在外游玩不觉得累,现在回到书院倒是觉得有点困倦了。
幸好常安在身边叽叽呱呱地说话。有这个话篓子陪着,子骏的心情明快很多,脚步也不由变得轻松了。
子骏和常安闲庭信步地走到‘古刹盘松’附近,空气中传来一阵浓浓的食物香味。
子骏吸吸鼻子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常安道:“我去看看。”说着他扒住寺院外墙根,透过墙上一个小洞朝里面看。
只见枯竹大师正坐在一堆枯竹叶旁,用一根树枝翻几个火上煨着的竹笋,竹笋用树叶盖着,不断冒出诱人的香气。
“枯竹大师在煨笋,”常安道,一边说一边捏着鼻子学猫叫,想把和尚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