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去年他追到长沙国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总叫他如芒在背的慕氏王女,今日也终于被他拿住命门,跪在了他的脚下,叩求谅。
恭敬、柔顺,卑微如斯,前所未有。
也算是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他应该满意了。
但是他却感到手心微凉,指尖仿佛麻。
她撒谎骗他,他不忿。
今夜她终于被他逼得低了头,下了跪,认了罪,他亦没有半分想象中的快感。
他不说话。她便一直这样跪在他的脚前,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远处的天边,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一道秋雷之声,轰隆隆地炸响在了耳际。
谢长庚看着俯伏于自己脚前那只柔顺的后脑勺,眼皮不停地跳。他慢慢地捏紧五指,突然,一个转身,五指抓起横于案前的佩剑,“锵”的一声,拔剑便朝她刺了过来。
剑尖刺入了她盘于脑后的一团丰厚髻之中,冷芒穿髻而过。
执剑那只手腕停了一停,猛地一挑。
顷刻间,被利刃削断的一片长宛若游丝,高高飞散,在他的眼前飘飘荡荡,从空中落在了地上,四下散落。
一根丝,轻飘飘地沾在了他的一只靴面之上。
他攥着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身前那个蓬头散,却依旧纹丝不动的背影,喘息了片刻,“咣当”一声,掷剑于地,迈步,从她身边大步走过,出门而去。
慕扶兰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夜雨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小阵子,很快停了。
第二天的清早,昨夜接待她的那位管事来寻她,说小公子人在马场。马场位于北山附近,距离这里,大约半天的马程。
“小公子一切安好。翁主您远行而来,若吃不消赶路,便请安心留在此处歇息,小人这就去马场,将小公子接来这里。”
管事脸上带着笑,恭敬地说道。
悬了几个月的那颗心,倏然落了下去。
她双眸瞬间明亮,苍白的面颊之上,泛出了鲜活的血色,容色顷刻间便恢复了光彩。
她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好立刻和那个小人儿见面,怎可能安的下心,在这里继续空等着?
“我自己过去!劳烦您带路。”
她说道。
马车停在衙署的大门之外,慕扶兰匆匆出去,正要登上出,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一骑快马,到了门前,那人从马背上翻身滚下,对着管事喊道:“节度使大人可在?出事了!昨晚半夜,马场遭遇落地炸雷,烧着草料,波及马厩,惊散了部分马匹,大人留下的那位小公子也不见了!”
慕扶兰心脏一阵狂跳,反应了过来,立刻爬上马车,催促出。
中午时分,她赶到了马场。
她站在那片一个时辰前才彻底熄灭了火的马厩前,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夫忙忙碌碌,不断地在冒着烟气的灰屑下扒拉,将一坨坨烧得已经焦黑的马尸抬出来,牙关瑟瑟,整个人不停地抖,终于听到一个声音高喊:“全部清理完毕,五十六匹!无人员伤亡!”再也控制不住,两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当初建马厩时,便考虑过防止失火大面积蔓延的可能性,将马厩分区而建,且昨夜火情现得早,及时转移了附近的马匹,故只烧毁了毗连的几排马厩,伤亡不大。
当时受惊挣破围栏,逃出马场的马匹,总数也出来了,约五百,今早,已6续寻回大半。
管事汇报完,跪地叩头请罪:“火情实在意外,一个炸雷下来,草料起火,马厩就烧了起来。后来下的那点雨水,顶不了什么用。马匹受惊,很多围栏被撞破。当时事情实在是多,我想着小公子已经睡着了,又是上风口,就没留意他那里。等我今早救完火回来,现他人已不见了!当时就派人到四周去找了。”
“小人有负大人所托,请大人降罪!”
“他的那头马驹呢?”谢长庚面色沉凝,问道。
“马驹也不见了。或许随了群马逃了出去,或许……”
管事迟疑了下,小声说:“……是被小公子带着趁乱逃了,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谢长庚想起那夜那孩子对着自己说他不会逃的话,大怒:“定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不要管马了!调集这里全部人手,都去找人!找不到人,你提人头见我!”
管事连连应是,连滚带爬地跑了,高声召唤人手。
谢长庚叫来一个手下,命去通知刘安,调士兵过来,展开大范围搜索寻人,吩咐完毕,他转头,望向不远之外,那个向着坍塌的马厩方向坐在地上的身影,走了过去,停在她的身侧,见她面颜雪白,目光空洞,看着那一具具焦黑变形的马尸,迟疑了下,俯身朝她靠了些过去,柔声说道:“你放宽心,先去休息吧。熙儿会无事的,我已派人去找了,你等我消息……”
他话音未落,便见她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道了一句“我也去找”,说完,也未看他一眼,从他的身边快步走了过去。&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