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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1页)

那是处决死囚的地方。皇城有三处刑场,只有此处会公开展示酷刑。神有仁慈,神亦有残酷,但神永远是宽容的——只要有罪者接受了惩罚,神便赦免其罪。这便是广场名字的由来。

火漆不屑地冷哼一声,终究闭上了嘴。

伊兰在窗帘的缝隙里远远望见了广场上的刑台。黑色的火刑柱很高,像一把插在大地上的长枪。风把帘子微微掀起,城市混乱的味道里,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血气息。

纽赫鼻子微微动了动,没有把脑袋从伊兰膝盖上抬起来。它总是很安静,似乎少有东西能唤起它的兴趣。但当伊兰碰触它时,它亮晶晶的眼睛立刻看向了伊兰。

“我要离开一会儿。”伊兰用拇指揉了揉它的脸,声音轻如耳语:“弄点好吃的给你……不,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能跟着我。今天是圣显日,我得去参加观显仪式,还有礼宴……”

纽赫看上去有点失望,可仍然轻轻蹭了蹭伊兰的手。

伊兰抚摸它的后颈:“马车会把你带回圣城的,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说完,他披上灰色的外袍,拉起了兜帽,悄悄打开了车门。

车门外是个骑马的年轻执事。看见伊兰,他微微张大了嘴。伊兰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唇语道:“我要离开一会儿。”

执事还未待发话,他便抬手轻轻按在了对方唇上:“你什么都没看到。”伊兰瞥了一眼马车前后:前方年长的执事们和其他神迹者正努力在人流与车流中行进,而后方的教团队伍早就被不知道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冲那满脸通红的小执事微微一笑,轻巧地跃出马车,走入人流:“帮我把车门关好哦。”

圣显之日是朝圣之日,亦是欢庆之日,整座城市喜气洋洋。皇城和圣城的历史几乎一样漫长,连街边用于拴马的石桩上都刻着古老的符文。人们会理所当然地把那些无从辨认的符文认定是祝福和保护,可伊兰知道,那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误解。

赦罪广场的石砖上不可能刻着祝福,下河两岸的系揽桩上同样没有。可是人们仍然这样相信着,存在符文的地方都系满了金色的羽纹布带。城中的男女老少们手持鲜花和金币,向洒满阳光的圣堂和宫殿涌去,祈祷能在这真神显身之日,获得祝福。

伊兰穿过人群,向着避火院后方的下河河岸走去。街上人还是很多,但至少没有那么拥挤不堪了。转过街角,从坡道上俯瞰,只见五颜六色几乎填满了河面。运送新鲜芦笋,芜菁和菠菜的尖头船在河中小心翼翼地避让彼此。撑船而来的卖花人一边整理鲜花,一边和岸上买花的妇人们讨价还价,那些破损和挤烂的花就被随手丢进了河中,与不慎滚落的青椒和萝卜一同随波飘逐,流入一座座桥下的阴影中,并在那里消失不见。并非真的不见——它们会出现在捞河人的晚餐桌上。

暮洗河在圣灵安息山下一分为二,清澈些的那条支流环抱皇宫,从贵族与清修者的聚集之处流向学者与骑士生活的地方——它被称为上河;而水流略微发暗的这条,则蜿蜒穿过南面的大半个皇城,被称为下河。

下河是属于平民的河流。朝圣之日,这里的石桥上同样系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黄布带。伊兰走下坡道,沿着河岸向着赦罪广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着那些布带颜色逐渐晦暗,材质也越发陈旧。

当脚下的石砖变成石块时,伊兰知道自己找对了路。

他站在悲鸣桥旁,转头看向身侧空无一人的面包石长街。这无名街道的尽头正是赦罪广场上那根高高的火刑柱。它再次出现在了伊兰的视线中,在灰色的高墙缝隙间笔直矗立,将窄窄的天空一分为二,好似一道蓝色大门的缝隙。

伊兰不清楚死刑犯的灵魂是否会穿过那扇门。他只知道那些遗骸会经由这条路穿过悲鸣桥,被送往缄默之院。

而这条路也是去往赭袍区的必经之路。

穿过悲鸣桥,空气好像都骤然冷了几分。桥下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河畔纯白色的缄默之院大门紧闭,死寂一如其名。

节日会阻挡死神的脚步么?伊兰可不这么认为。只是在欢庆的节日,人们似乎总是避免与死亡产生什么联系。

缄默之院的对面,是忏悔堂古老而森冷的高墙。伊兰经过时,能感到墙顶的窄窗有视线投下。那视线想必来自在忏悔堂中寻求指引的迷惘者——他们曾经都是圣职者,因为种种原因精神陷入了疯狂与错乱。教廷认为这是信仰迷惘的缘故,唯有不断真心忏悔才能重获理智。这些可怜人没有背叛神,但也无法再侍奉神,于是便被送到了这里,日日所望,无非只有火刑柱,悲鸣桥,以及这条连接着火刑柱与缄默之院的道路罢了。

越是往前走,赭红色的泥泞就越多。建筑不再规整,而是变得拥挤破败,摇摇欲坠。周围再次变得嘈杂,而空气也随之污浊。阳光穿过层层旧布与麻线编织的棚网落在伊兰身上,晦暗如尘。

吵闹与混乱中没有什么祝福的声音,倒是夹杂着喊叫,斥骂和尖锐的哭声。醉汉攥着空酒瓶卧倒街边;蓬头垢面的孩童赤脚在街上乱跑;输红了眼的赌徒疯狂拍打着叶牌室的大门,被高大的打手一拳击倒在地……

当伊兰穿过一条窄巷时,几桶粪水从天而降。他停下脚步,些许污秽仍然溅上了长袍衣角。只是这一路过来,他的衣袍下方已满是赭色泥泞,这点污秽落在上头,立刻就看不见了。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牙齿几乎掉光的老头砰地关上了窗子。路边门洞的阴影中,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污浊的空气里再次飘来了血腥味。伊兰继续向前,走过那些施汤棚,野戏台,私酒坊和桶匠铺,在一间腌食店的对面,终于看见了屠夫的宰牲场。

他踏过污血,在牲畜垂死的尖叫中推开了木栏。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高大的影子在昏暗中忙碌,连头都没有回。

“今天不做生意。”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所有的肉都被贵族老爷们预定了。”

“我不买肉,只要生血,骨头和内脏。”伊兰不以为意:“大前年我也来过的,不过……那时在这里的人好像不是你。”

影子手起刀落,尖叫消失了。屠夫从黑暗中站起来。那是个异常高大魁梧的男人,有着深棕色的皮肤和一双狭长的金色眼睛:“老巴塔去年死了。”他在血淋淋的围裙上随手抹了一把,将死牛挂上了黑铁架,就好像他只是挂了一只小鹿。血流进木桶,围栏里的牲畜恐惧地喷出鼻息。

“真神垂怜,希望他没受什么罪。”伊兰低声道。

屠夫从围栏里拖出了另一头牛,声音冷漠极了:“今天很忙,你恐怕得等上挺长时间。”

伊兰礼貌道:“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说着,他走到门边,静静地站定了。

门栏外泥泞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看上去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要更萧索安静些。就连圣堂的钟声似乎也传不到这里。一个趾高气扬的胖执事带着两个杂役,正在向街角门房里的老妇人收敬虔税。老人显然拿不出一整枚银币来,正捧着几个铜币苦苦哀求。执事却一把扯下了她门上的驱魔刻片。

伊兰看了片刻,冲那执事道:“喂,收敬虔税的圣事文书呢?”

那执事一愣,随即色厉内荏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伊兰推开木栏,信步走过去:“圣徽也行。你是附近圣堂的执事吧?总得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对方面色变了。

“赦罪广场离这儿可不远。”伊兰嘴角翘着,眼里却毫无笑意:“忏悔堂也是。说起来,圣显之日,教廷的巡游也会经过这里……”

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遇上了麻烦。几个人互相望了望,执事向伊兰脚下狠狠唾了一口:“不敬之人,你会下地狱的。”说罢匆匆离开了。

待那几个身影彻底消失,伊兰回头望向旁边的老妇人,却发现对方只是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砰地把门关上了。

伊兰叹了口气,回到了宰牲坊。屠夫的声音从阴影中冷冷传来:“没有用。”

“你指什么?”

“她早晚还是会交那笔钱,哪怕第二天就要饿死。”

伊兰望向木栏外,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敬奉都应当出自信徒的自愿。”

“哈。”屠夫把滚烫的开水淋到死牲身上:“这么说,我也自愿交了三倍的敬虔税。因为我自愿让老爷们在圣日也能吃上牛肉。”

“既然认得贵族老爷,你可以不交那笔钱的,毕竟神根本不知道敬虔税是什么。”伊兰轻嘲:“那原本只是信徒自愿捐赠给圣堂的钱。何况这个区应该早就把那笔税金取消了,非要收的话,也得有教区签发的圣事文书才行。否则可以认定对方是骗子,又或者渎神。”

“你会被那群圣职者送上火刑柱的。”屠夫回以同样的嘲笑。

伊兰很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了广场对面。十几个涂脂抹粉的暗娼在宰牲场斜对面的巷口用唾沫梳头,等待那些衣着体面,脸色鬼祟的男人把她们带走。圣显之日有诸多禁忌,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可是有的人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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