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话天真又没心没肺,琰魔王听了只觉得着实有些啼笑皆非,如果“爱”就是奔着“分开”去的,那又何必要去爱?
“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直接从爱意拂悲这件事中解脱出来?比如换回你的原身?”
琰魔王沉默。
如果说他不想,那并不是真心的,毕竟意拂悲都已经不在了,他再是爱,也有必要从中得到解脱,可是如果说他想,他也说不出口,时间太短了,意拂悲才刚刚离开,他就想解脱吗?那么这份爱也太单薄太假了。
“这样吧,我纠正一下我们的赌约好了。”少年又说:“如果你在我爱上你之前就解脱了,那么我也就等于完成了跟意拂悲之间的承诺,所以我们的赌约就是,赌谁先成功,先成功的人可以对输的人提出任何要求,对方都不可以拒绝。”
“我现在就想拒绝。”琰魔王无奈道。
少年也不勉强,托着腮说:“没关系,过几天我再问你一次。”
琰魔王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没接茬,他只希望过几天少年就忘记了这个赌约,或者干脆放弃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了解到,有心和没有心,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所做出的选择和说出口的话原来是完全不同的。
若换做从前,他根本不会有半分犹豫、不舍和心软的情绪。
当然更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莲公主
浮屠塔位于南阎浮洲附近的海域里。
事实上南阎浮洲和浮屠塔都是当年光明佛为封印阎浮魔主所留下的法器,然而历经上万年时间的流逝,人们都只当南阎浮洲是一座位于南边的海岛,和其他陆地或者岛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作为海岛,南阎浮洲的渔民非常多。
渔民们每天出海捕鱼两次,除此之外的时间会去南赡部洲的码头载客,据说南阎浮洲的海产品味道特殊,尝过一次就让人念念不忘,因此回头客特别多。
“阿琰,我好不好看?”客房里,少年莲王一袭白色长裙,黑色的长发编起了长长的辫子挽在后脑,莲花雕刻的发簪点缀在发髻上,其余长发自然垂落,他仰着脸看琰魔王,表情冷清而认真,问出口的话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好似他真的是一名天真漂亮的少女,问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事情会变得如此麻烦,是琰魔王不曾想过的。
这本来只是去浮屠塔塔底瞧一眼的事,可未料浮屠塔不见了。
两人在海上探寻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浮屠塔的踪迹。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被迫暂时留在南阎浮洲上——还要假装成人类的模样。
琰魔王隐去额头黑莲,白发用魔气染成黑色,他依旧是一袭黑衣,可是少年却在问了鸯伽好些关于人类身份的问题之后,决定扮作一名少女。
此刻少年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穿着一身少女裙装,倒也不觉得违和,只会让人觉得她漂亮是真的漂亮,但人也是真的冷。
“魔王大人,小人的手艺怎么样?”鸯伽也来凑热闹,他在少年身后探出脑袋,搓着手问。
鸯伽作为魔使,最醒目的地方就是那双漆黑色毫无反光的眼瞳,此时也稍稍伪装了一下,以免被人轻易就分辨出来他是魔。
琰魔王身为魔王,除非他自己表现出明显的魔的特征,或者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被逼出魔气或者魔性,否则不会被普通人以及修为低于他的任何佛或者魔看穿。
“阿琰哥哥?”少年学着人类的称呼唤琰魔王。
琰魔王无奈道:“莲王。”
“阿琰哥哥,你应该唤我小莲,或者莲妹,要不然,莲儿也可以。”少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琰魔王深吸一口气,明明少年的语调还是冷冷清清的,可是琰魔王却好像在里面听出了些许打趣的味道来。
“你还是适合被唤为‘莲王’,无论你扮作男还是女。”琰魔王道。
“好吧。”少年耸耸肩,也不强求。
“小人可以唤您‘莲公主’。”鸯伽在一旁颇为讨好地道。
“莲公主。”少年琢磨着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倒是觉得挺满意:“那你就暂时充当一下我的护卫吧。”他说着又去看琰魔王:“阿琰,可以吗?”
“可以。”少年这身气质也当不了普通百姓,琰魔王点头说:“就这样吧,让鸯伽跟着你,我们分头去找线索。”
少年盯视琰魔王的眼睛,忽地问:“阿琰,你是不是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琰魔王被他洞穿了心思,索性承认道:“所以,可以吗?”
“当然可以,阿琰,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需要我离开你多久,我都可以做到。”少年的视线片刻不曾移开,依旧看着琰魔王:“你只要别让我永远离开你,给我个期限,行吗?”
少年真诚又单纯,甚至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心思,直来直往,琰魔王从不曾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在优昙之前,他作为魔王,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有好的坏的,有邪恶的疯狂的,也有伪善的假仙的,以及像意拂悲那样纯善的,但没有一个人会像少年这样单刀直入的,就算是意拂悲,说话做事也必然留有余地。
然而少年的心思纯粹如一张白纸,他可以不懂就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那么懂得人心,所以很多时候总是太过直白。
琰魔王思及少年从莲花中诞生,又是意拂悲一手养出来的,也就不觉得奇怪了,除此之外,或许是花苞曾经对他的全心依赖、亲昵和后来在须弥山上对他的保护照顾,使得琰魔王无法对少年有任何排斥感,以至于他听少年说出“需要我离开你多久,我都可以做到”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他甚至生出几分奇怪的气恼和心疼,他堂堂一个魔王,还没可怜到需要一个孩子同情的地步,同时,也没有夸张到要让一个孩子为他做出离开这样毫无道理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