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曕回府的時候,又和前兩日一樣,已是天黑。
唐城有關姜琸的事情,就算墨雲去辦,他仍舊不放心,親自將參與調查姜琸身份的人全滅了口。這事原本兩日就辦完了,可今日一早處理完殘局,墨雲接到暗線消息:姜琸從唐城失蹤了。
按照消息抵京的時日推算,幾乎是在他們剛離開唐城之時,姜琸就不見了蹤跡。玄光門的人辦事謹飭,斷沒有打草驚蛇的道理,那麼姜琸為何會失蹤?他是自己離開的還是被人擄走?又去了哪裡?
唐城迢遙,他鞭長莫及,這些問題一時皆沒有頭緒,只能等進一步的消息。
齊曕低著頭,提步上了台階。他前腳邁進侯府大門,後腳天上就驀起一聲炸響。
抬頭一看,一團絢爛的煙花在頭頂夜空下粲然炸開,緊接著又是一團,須臾間,滿天煙花綻放。
「這麼晚,誰在放煙花。」齊曕問。
赤風跟在他身後,仰頭任由流光瞬息的光影落在臉上,帶著絲挪揄的笑意道:「主子,還能有誰,肯定是明華公主想主子您了,嘿嘿。」
他說著,咧開嘴樂起來,一副好事的模樣。
齊曕目光幽幽掃他一眼。
暗處侍立多時的拂冬悄然上前,將一件披風送到齊曕手邊。
——呵,小心思倒是多,一會兒一個花樣。
「不該以身犯險。」
亭中,姜嬈面著幽深的湖水。煙花漫天,將她大半身形覆上一層若明若暗的彩光,裙擺綴墜的金珠銀線,在絢麗焰光的輝映下流光萬道。
「侯爺!」姜嬈受了驚嚇似的轉過身,白皙的面頰飛快浮上一抹嬌艷的紅,壓低了聲音,又軟軟重複了一遍,「侯爺……」
齊曕不置可否,默了片刻,伸手撩起姜嬈一縷髮絲,在指尖纏繞,他慢悠悠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拂冬退下,他上前,抖開披風給姜嬈披上:「公主仔細凍著。」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偏他吃這一套。
「嗯。臣在。」齊曕低聲應她。
一股涼意莫名爬上來,赤風趕忙收了笑,擠出一臉嚴肅穩重。
她雙手合十在身前,澄亮的眸子遙望天穹,安靜的間隙,齊曕聽見她小小的、清脆的聲音:「煙花啊煙花,你這麼好看,希望侯爺看見你,就不再生我的氣啦。」
齊曕眯了眯眼。
話雖這麼說,語氣卻緩和下來,姜嬈低著頭勾了勾唇角,抬臂探過齊曕胳膊,環住他的腰嬌嬌道:「那侯爺懲罰嬈嬈吧。」她仰起小臉兒看他,媚眼如絲。
「錯哪兒了。」
齊曕心道小公主真是會找幫手,倒也信手接過,將披風搭在臂彎。
齊曕眸色深了深:「公主想臣怎麼罰。」
——嘖,認錯倒是比誰都快,犯錯也比誰都多。
回竹苑要路過虞湖,遠遠望見湖心亭中有道單薄的身影瀕水而立,齊曕的步子慢了下來。
他走過去,腳步聲掩在煙花綻放的巨大嘭響中,輕得聽不見。
齊曕目光從他身上逡巡一番,輕搖了搖頭,往內院去。
「嬈嬈知錯啦。」姜嬈低下頭。
姜嬈正要答話,冷不防赤風從長道上鑽了出來,他硬著頭皮在兩人之間插進話:「那個……侯爺,書房著火了。」
長眉倏然鎖緊,齊曕面色一沉。姜嬈識地將手鬆開,退了半步。
齊曕剛要轉身往書房去,手忽被拉住。他轉頭,看向拉住他的人,長眸幾不可察地眯了眯:「公主要一起過去?」
姜嬈粲然一笑,卻是搖了搖頭:「嬈嬈就不去添亂啦,侯爺小心。」
她鬆開手,目送齊曕的背影離開——但願,這次她能順利找到兵防圖。
有了北苑的教訓,下人受了罰,這幾日行事都格外警醒,火只剛燒起來,很快就被發現,須臾就撲滅了,最後,攏共只燒了書房的一扇窗戶。
齊曕查探完書房,沒有什麼損失和可疑。他再回湖心亭的時候,煙花已然落盡,長空一片漆黑,夜幕的高處像是飄了一層濃霧似的,一片灰濛濛,放眼看去,難見一顆星辰,連月亮也只囫圇露出個影廓。
夜風吹盪,似是陡然冷了起來。
姜嬈坐在亭子裡等齊曕回來,見他過來,忙起身迎了兩步,又問書房的情況如何。
齊曕答得簡短:「無事。」
姜嬈就沒再問。沉默了片刻,她目光落在幽靜的虞湖,忽然問齊曕:「侯爺,這湖為何叫虞湖。」
齊曕默了默:「墨雲取的。」
上殷皇宮,武衢園裡有一個虞湖,當初她偷偷練射箭,就是在虞湖。而齊曕府上也有一個虞湖,且他心口位置,恰留有一處箭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