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之后,稍微有点清醒,她脑子里一直拼命的想着如何解脱,如何逃离这个没意思的世界。
多少抑郁症患者在人们不知道之时悄然离去,她也渴望成为一个悄悄离去的人,没有痛苦,没有自责,没有烦恼。
巴哈古丽医生曾多次叮嘱傅韬,一定不要让妻子的抑郁症重复作,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是不可预控的。
这段时间,伊郁喆感觉自己如同一块吸水的大石头,坠入深水中,沉闷而憋气,本来感觉上有些缝隙能让她透透气,但她胸口怎么也吐不出那口气,窒息感沉重得堵在胸口上。
实在是被病情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她,这天早上,没有吃药片,而是悄悄将药品捏在手心,未让傅韬现。
随即,她躺在床上假寐,傅韬临出门时,跟往常一样,走到床前用手摸摸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低声说道:“老婆,好好休息,我去给老韩送些苹果,他蔬菜店的苹果卖光了。”
已经与傅韬结为异姓兄弟的老韩,在拼命帮着傅韬销售苹果,这位实诚的山东大汉,不挣一分钱,他在按照市场价给傅韬代卖,他在用行动回报着当年傅韬对他家的援手之助。
听着院子里的皮卡车动后慢慢驶出果园,伊郁喆没有起床,她慢慢爬起床,寻找着曾经绑黑豹的那根绿绳索,不知被傅韬不知藏在哪里去了。
她如同着了魔般四处找寻,将近一个小时的翻腾,终于在保鲜库的一个角落找到了。
她拿着这条狗链,结实的狗链,双眼光,回到土坯屋,穿上平常外出穿得冬衣,提着一个硬塑料制作的折叠式小凳。
伊郁喆低着头朝西边的防护林走去,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小路,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对她而言是解脱的呼唤声,实际,也是走向灭亡的召唤声。
身体虚弱的她花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自家果园最西边的防护林,她站在白皑皑积雪中,一棵棵找寻着合适的树木。
终于看到了一棵合适的杨树,大概有四十公分粗,在这棵树距离地面两米多的地方,正好伸出一根短枝,斜伸向湛蓝的天空,是悬挂绳索的最佳位置。
她走到防护林下,积雪很厚,大概四十多公分的深度,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厚而冰冷的白雪钻进她的皮鞋里,她没有一点冷的感觉。
小黑豆个头小,站在路上拼命朝她吠叫,不安得、急促地吠叫。
伊郁喆把折叠的小凳打开,放在这棵树下,用手把它固定好,小凳很矮,深陷在积雪里,几乎跟雪面齐平。
伊郁喆拿出狗链站在小凳上,伸手开始往树杈上悬挂狗链,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伊郁喆纳闷,手机基本与她绝缘,自己从未用过它,它何时放在冬衣的口袋里,何时冲的电都一无所知,她没有理睬,继续操作着。
但是,兜里的手机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伊郁喆心想,就当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吧。
她把狗链扔在雪地上,掏出手机,铃声仍在响着,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妈咪”两个字眼,这个神圣而伟大的字眼,赋予了她生命的字眼,养育她成长的字眼,教育她做人的字眼。
伊郁喆克制着自己忧伤的情绪,右手抖着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急切的声音:“喆喆,你在干啥呢?咋这么长时间才来接听电话。”
听着妈妈熟悉而亲切的话语,声音里带着焦急和责备,伊郁喆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出很平静的语气。
她左手使劲掐着脖颈上的肌肉,用平淡的语气告诉妈妈,她刚在正在喂鸡,手机放在屋里,没听到手机响声,所以才接的有些慢。
听着女儿正常的语气,伊老太太松口气说:“我就说呢,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你咋了,今天也不知为啥,胸口有点闷,光想着听听你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后不久,伊老太太就感觉心烦意乱,烦躁得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她有种隐隐不安的情绪,想着自家的四个孩子,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喆喆,于是,她拿起手机给女儿打电话。
也许冥冥中,苍天在帮着这对母女俩;也许是母女那永远相连的情愫让母女连心的老人,感觉到不祥,心有灵犀不点就通的老人,她的这个电话救了自寻死路的女儿。
妈妈的话让伊郁喆憋回去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安慰妈妈,她这边挺好的,不用担心,然后她叮嘱妈妈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
说完后,她故作若无其事的声音骗着妈妈:“妈妈。我挂了,来人了,可能来买苹果的。”
说完,没等妈妈那里反应过来,她这边就匆匆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衣兜里。
伊郁喆跪在积雪中,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她哭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变得这么自私,这么无情,自己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倘若她得知自己自杀的噩耗,将会遭到多么沉重的打击。
她是妈妈的女儿,同样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倘若自己离去,上大学的儿子将成什么样子?
不知哭了多久,黑豆不时用爪子抓挠着自己,伊郁喆哭得浑身没劲了,才慢慢爬起来,拿着折叠凳子和狗链子一步一步挪动着沉重、冰冷而麻木的双脚回到了土坯屋。
脱掉湿透的裤子,她钻进了被窝,这天她烧了,等傅韬回来给她拿着一袋子她喜欢吃的饭菜,才现妻子病倒了。
傅韬赶紧给她喂了退烧药,并用物理降温的方法给她治疗,晚上,身体体温恢复了正常。
这天起,不知是那场痛哭让伊郁喆泄完身上的浊气,还是肩上的责任,为人之女、为人之母的责任暂时打消了她自杀的念头。
半个多月,她仿佛恢复了正常,只是静坐在床上呆。
有人说,身患抑郁症的人都是矫情,不就是情绪低落吗,现在这个竞争压力极大的社会,谁还没有个烦心事?谁还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说着话的人,有这想法的人,他们不知道,这是一种病态,一种无法自控的病态,多少抑郁症患者不愿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但是,他们控制不住这种情绪,这种渴望死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