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低迷的气氛被酒精炒得热火朝天,被迫体验了一把中国式劝酒阵仗的李汭灿率先举旗投降后逃去洗手间抹了把脸,心底怒槽那群酒鬼喝酒的仗势仿佛饮水,但片刻后又忍不住叹气似的苦笑一声,终是没回到酒局上继续和朴到贤那帮人对吹,更想一个人待着消化心情,于是他晃悠到了门口独自吹风醒酒。
酒精塞满大脑的麻痹感让李汭灿觉得周围的一切格外朦胧,意识也轻飘得绵软无力,甚至于第五局因他失误太多而滚雪球一般的结局都能够一笑置之、懒得纠结了。他呆呆地放空思绪,出神地佝着背缩在长椅上盯着对面的建筑物,突然,视野中闯入一个亮眼的白色;被酒精迷蒙了的目光没能让他第一时间认出越走越近的白色是谁,直到对方站到面前,李汭灿才幡然醒悟似的聚焦视线抬起头来。
“fakerni…?”
他嘴笨的能力终于在这一刻突破了极点,而脸戴口罩的人听到他莫名其妙的敬语后,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些许微妙的情绪,但马上柔和地笑起来了。
“fakerni?”似乎觉得好笑,李相赫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采访的时候叫了faker?,私下不是叫?吗?”
“啊、…相赫哥?……”
李汭灿不好意思地想从长椅上站起来却被预判地按了回去,李相赫在他身边坐下。
“汭灿的脸很红,喝过酒了?”
李汭灿应了声,发烫的脸突然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冻得酒都醒了不少。他惊吓似的转头,那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堪堪擦过沾着酒气的嘴唇,李汭灿往后靠的同时抬手抓住李相赫的手说“相赫哥别逗我了”,银色的牙套露在咧开笑的唇间,然后被路灯照得反光。
李相赫深深看了一眼,收回被握住的手继续说:“但是,酒要少喝,阳性才刚好不是吗?”
“嗯…。”
“汭灿的队友们不在吗?”
“他们在喝酒,我喝不过他们就跑出来了。”
“是在聚餐?”
“嗯,明天就…回去了。”
话题结束于他突如其来低落的心情,李相赫看出他没有聊天的兴致,温柔地说了一句“汭灿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站起来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
“早点回去,哥不打扰你们聚餐了。”
可怎么能说是打扰?李汭灿闷闷地想,不满足于这个好心的台阶,毕竟以他和李相赫的关系说出那句话好像刚刚他叫“fakerni”一样搞笑滑稽。他不甘心、头脑一热地伸手拉住那只把他发型揉乱的罪魁祸“手”,李相赫诧异地问怎么了,李汭灿抓抓头发,一瞬间的清醒又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醉意深沉,好半晌才说:“相赫哥和我一起走走吧。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
于是李相赫低声说“好”。
不知道是酒精的锅还是对方淡淡的态度,又或者,输掉了重要的比赛,没由来地无比眷恋着远在韩国的家人;尽管哥哥这次还不远千里飞过来看他,但只是这种成绩怎么有脸回去呢……
李汭灿拉着李相赫的手没舍得松开,温柔的年长者也随他去了,丝毫不顾忌可能会被路人投以看待同性恋的目光;这份温柔也令李汭灿想起曾经在skt时仗着被哥哥们纵宠而肆无忌惮的时光,以及,他一直以来打职业联赛的初心和被封藏在心底、胆小而不敢言说的暗恋。
“相赫哥记得酒店附近有个摩天轮吗?”
“汭灿想坐吗?”李相赫一语道破他的紧张。
他点点头,李相赫又说好,似乎从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而纵容,但李汭灿清楚这副得宠的假象之下,分明是神的无所谓而已。要说关系,他和skt里任何一人的关系都比和李相赫的更好,何况,李相赫对他也永远一副微笑温柔的态度,面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出口拒绝——这并非是觉得不好。
年幼时,李汭灿以为得到了偏爱才肆无忌惮地一边叫着“相赫哥”,一边锲而不舍地黏进人堆里精准对着faker撒娇,甚至于其他哥哥们都说“汭灿你啊真的太喜欢相赫了吧”。
那时的李相赫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笑着,揉着他的发顶。这个行为太犯规了,这个笑容太犯规了。我爱慕你,敬仰你。
“哥,我…喜欢你。”
“哥也很喜欢汭灿呢。”
——直到后来,他才醒悟一切都是他哥漠不关心的无所谓。除了训练打游戏,李相赫什么都没所谓;除了电竞职业赛,李相赫什么都没所谓。
所谓温柔,所谓“也喜欢”,那是一种近乎“神性”的“众生平等”。李汭灿之于李相赫,与其他任何人之于李相赫,有什么差别吗?或许你替补只是他在赛场上的第七个对手。
而sut的成功来自于成为了faker选手的替补,失败也源于替补的身份。两次上场以惨淡的结局收尾,那时李汭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被神注视着,神的偏爱都是假的,神的温柔都是假的。“faker的替补”贯穿了他在skt的所有时间成了一道沉重的枷锁,以致于第一次坐在本该属于faker选手的座椅上时,他没有成为sut也没有成为自己,他只成为了一个披着“替补”名头,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伪造品。
他甚至需要七年才能走到李相赫的第一步,而李相赫永远遥不可及。
即便是与对方面对面坐在摩天轮的轿厢内,李相赫也给他一种意不在此的错觉。
李汭灿蓦地笑起来:“哥知道最近是什么节日吗?”
“听队友们提到过呢,万圣节。怎么了?”
“啊、那哥肯定知道这个节日的传统吧?
“相赫哥,trickortreat。”
“……”
李相赫愣了片刻,而后开始有模有样地翻找着身上所有口袋,就在李汭灿真以为他能掏出糖来时,空无一物的手被摊开,李相赫无奈说:“身上没带糖,汭灿要对我捣蛋吗?”
“那肯定要啊,相赫哥不会以为能躲过吧?”他站起来的同时,那只摊开的手马上虚扶在他周身,“捣蛋相赫哥的机会可是来之不易的啊。”
“小心摔倒,等下去之后再…”
“相赫哥。”
他没礼貌地打断李相赫未完的话,然后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高度,不合时宜地想着自己对于李相赫十年的电竞生涯又是多少例外,肯定什么都不是。李汭灿抬手摘下眼镜,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但没关系,这样正好;所以他俯下身,李相赫的脸愈发清晰起来,直到他吻住了自己压在李相赫嘴唇上的拇指。他们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间都满是对方的气息,不曾想醉酒的后劲刹那间轰然返潮,意识一片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