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和牧狄得令走后,郦妩反应过来,脑子也慢慢清醒。
太子虽然不许她去,但他自己却立即派了牧狄骑千里驹去岳州请顾神医,还让德福送珍贵药材去宁国公府,比她想得还要周全。
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至于是谁去做的,郦妩其实并不在意。
她心里松了口气,笑吟吟地转头看向萧衍,却在瞥见他显得无比冷漠肃然的面色时,笑容陡然僵在了脸上。
夏日衣衫单薄,尤其是衣袖,不过是薄薄一层纱。萧衍掐着郦妩的手腕将她拽进内殿,稍微冷静一点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掐得有多用力。
低头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转身走了出去。
郦妩见太子冷着脸皱着眉头走了,完全不理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僵立在原地,站了许久,正打算往外面走的时候,萧衍又回来了。
见郦妩往外面去,萧衍的脸色又难看了些。不过这次却没去拽她,只在旁边几案旁的矮凳坐下,掀起眼皮,冷淡地看向她:“过来。”
郦妩乖乖地走过去,直接在他面前的木制地板上跪坐下来。
“手伸出来。”萧衍道。
郦妩不明所以地抬起手。
“不是这只手。”萧衍又道。
郦妩这才注意到太子手里捏着的玉瓶。
——是玉露花容膏。原来他刚刚出去是为了拿这个。
郦妩下意识抬起另外一只手。柔软轻薄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般滑落。露出的纤细雪白的皓腕上,有着明显的血色痕迹,甚至已经微微泛紫。
郦妩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迟来地察觉到了一点痛意。
萧衍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手拉过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拧开玉瓶,倒出晶莹的膏液,动作轻柔地给她揉按手腕。
窗牖外面的炽烈夏阳,从树叶间隙里投射进来,落在暗色的木制地板上,映出一片明亮又斑驳的光影。
殿内四角都摆放了冰盆,带着微微的凉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连气氛仿佛都幽冷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夏日的热烈。
萧衍沉默地给郦妩涂抹完药膏,然后又起身出去了,再没回来。
下午郦妩去坤宁宫给容皇后请安时,也没见到太子。
用晚膳的时候,容皇后见郦妩不断地朝门外张望,忍不住笑道:“太子最近较忙,晚膳不过来吃。本宫也免了他过来请安了。”
郦妩点点头,然后垂着脑袋认真用膳。
好像又回到了刚回东宫那一阵子,太子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连晚上都直接歇在书房。郦妩又是许久都不曾见过他了。
吕嬷嬷心有不安,总觉得这情况看着不太对劲。太子就算再忙碌,也不至于忙到要歇在书房里头吧?
这一日傍晚,德福又过来说太子要歇在书房,吕嬷嬷终于忍不住将郦妩拉到一旁,直接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跟太子闹了别扭了?”
郦妩这些日子又何尝没想过这些事情。
很明显太子的转变是从那日她要让洛离去岳州请顾神医之后开始的。
事后郦妩自己也反思过。以她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好去插手这些。若是让人知晓,太子妃亲自派人帮容世子的夫人千里迢迢地请了神医过来,会怎样想呢?
她跟宋莹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无什么情分,凭什么对她如此上心?
郦妩当时头脑混乱,一时冲动。后来其实也无比庆幸最终由太子出手解决了这个事情。毕竟太子跟容世子是嫡亲表兄弟,交情也非同一般,他请神医来,无人可以置喙,甚至人们还要夸太子重情重义。
可很明显现在太子却因为这件事而着恼了。
太子为什么要恼?
她都还没来得及做,也没落人口舌,没给太子的声名蒙羞。
所以,是因为介意吗?
为何要介意?
容世子是他的嫡亲表哥,他本也该关心他的……那就是介意她?
郦妩一通乱七八糟地胡乱思索,好像是刻意般地避开让自己去深想。
而最令她不敢去深想的则是:为何自己会这么害怕宋莹真的病逝。
一想到这里,郦妩就有点坐卧不安,起身往外走的时候,终究忍不住喊来琉璃,让她去试着打听一下消息,问问顾神医请到了没有,医治的效果如何。
她困在宫内,消息不通。这些日子又避忌着不敢去向宫内的人打听外面的事。
直到琉璃带回了打听来的消息:“顾神医请到了,恰好是今日入了宁国公府,已经给世子夫人诊了脉。”
郦妩的心不知为何莫名地一颤,连忙问道:“顾神医怎么说?”
“顾神医说,世子夫人是先天弱症,无力回天,他也没有办法。”
“砰——”地一声,郦妩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门口光影在这时忽地暗了下来。郦妩下意识地抬眼,才发现许久未见的太子正好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德福和德保二人。
“你们都退下去。”萧衍声音平静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