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又坚硬的指骨掐上她脖颈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就是个局。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她想起进屋前范无救说的那句话,冷笑一声,艰难开口道:“你自己不能动手,就招来这些怪物杀我,你就是个怂蛋!没出息!”
“你明知道这里有怪物,还让我一个人进来里屋,阴险小人!不对,阴险小鬼!”
“咳咳……咳咳……”她感到意识正在消失,四肢疲软,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东西。紧接着,她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缓缓抬起,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展开在身前。舌头也不受控制似的,张口念道:“天有天将,地有地祗,不偏不私,斩邪除恶,解困安危,粉骨扬灰!”
手指快如闪电将那符纸贴在骷髅额头,紧接着周身束缚消失不见,齐宣重新获得自由,她就地打了个滚儿,摸着脖子喘了两口气赶紧起身往门口奔逃,忽听见身后劈啪作响,她没忍住好奇心,转头望去,那些骷髅纷纷散架化为一堆荧光粉末,被一股不知名的风挟裹着吹向窗外。
这时齐宣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有窗户。
她摸摸手腕,知道范无救并未拴锁仙绳。看来他早知道这里有怪物,这才丢下她独自面对。若是运气好,她会死在这里,运气不好,被她侥幸逃脱,也能治她一个越狱之罪。
齐宣推开窗户,仿佛瞧见范无救那副带着嘲笑的嘴脸。他肯定希望她逃走吧,这样就能将她就地正法,毁得连块渣子都不剩。
“可是,不走的话……”齐宣心里直打鼓,若这一切并非黑无常计划,真的只是个意外,现在正是逃走的机会,可以藏进这无穷无尽的黑屋之中。就算鬼差来寻,也得花上不少时间。何况如今地府人手不足,为了她这样一只小鬼,值得这样兴师动众么?
她鬼使神差似的,踏上窗沿,窗外的天空既黑暗又透出一丝光明,乌云飘过,更亮了些,她看见了院子里那棵树,以及被倒吊在树下的范无救。
院中带木,不正是一个‘困’字!
中元佳节,来猜谜吧(中)
缓步走向范无救,借着屋檐下白灯笼中朦胧的荧光才发现他脸上贴着一张黄符,形状像是一个相貌古怪的人正面目狰狞地托举着一只沉重的木箱。黄符之下,范无救双目微闭,嘴唇轻轻抿着,表情安详得仿佛入睡一般。
“这道镇鬼符撑不了多久,再不走,可就迟了。”院墙之上坐着那个戴斗笠的年轻男人,他生着一张平淡的脸,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梁,不宽不窄的嘴唇,落入人群里就是芸芸众生相,纵使见过多次也留不下丝毫印象。
齐宣心中不安,脚步却不受控制似的朝着斗笠人走去:“谁又给你钱了?为什么回来帮我?”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当下发生的一切推着她做决定,她来不及思考,也无其他路可选。
索性,顺其自然吧。她决定随波逐流,心中豁然轻松不少。
“不是要去找人么?”那人朝着已走到墙根下的她伸出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如同经过专业培训的服务员一般,“你来枉死城真正的目的,该不会真的忘了吧?”
当谢必安摊开那张黄符时,她的记忆已然恢复大半。
符纸一体两面,除去聚魂功效外,另一面画就的记号正是封印她记忆的开智符。朱砂中混着她的血液,只要在她附近打开符纸,朱砂作为媒介可带着她的记忆回归本体。
记忆回转的那一瞬间,她头疼刺骨,借着谢必安敲她那一下子,她乘势放弃自控,与其假装正常,不如暴露痛苦。记忆深埋脑海深处,不刻意唤起,如同忘记,这才没有引起两位无常察觉。
如今翻转头想想,这一切,有点超乎寻常的顺利。
她不得不多转几遍脑子,以期理清混乱不清的思路。盯着那只居高临下的手看了片刻,她恍惚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如问问自己,你究竟是谁。”那人声音很轻,语调毫无起伏。
她想起此次地府之行,可不是大唐天子到阴间崔判官亲自来迎接的待遇,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寻人的。数月之前,她在阳世唯一的好友因故去世,死前留下一句话——七魄悠悠,已赴森罗殿上。三魂渺渺,应归枉死城中。
齐宣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要来当面问个清楚。
她抬起手,看了眼掌心纹路,觉得似乎与以前略有些不同。依稀记得以前是‘川’字形,如今变成了‘爪’字。慢慢朝着墙上的男人伸出手,身后传来几声咳嗽。
“今天你若是离开了这间院子,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不知何时,范无救已经睁开双眼,符纸贴在他额头上,随着黑发一同倒垂在脑袋之下。
齐宣犹豫了,伸出去的手也往回缩了缩。
谁知对方直接抓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捞上了院头,他朝着远处的范无救大声说:“范老大,这只小鬼我就带走了,至于其他的么,就留给您慢慢享用吧。”
手指一勾,数不清的淡蓝色磷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齐宣被那人拦腰抱着翻下院墙时,最后看了一眼范无救——
周身荧光闪烁,他被飞扑而来的磷火被包裹得好似虫茧一般严严实实,仅剩的那只漆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随即被一小片蝴蝶似的蓝光斑块盖住了。
“希望那些孤鬼能拖住他片刻,若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得到避灵丹,你会重新失去记忆,到时候一切就白忙活了。”斗笠人拉着她奔跑在这条窄窄的青石道上,四周风声呼啸,白灯笼过了是红灯笼,高门大院过了是茅屋小筑,场景变幻快到出现了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