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摸摸她的额头,摇头道:“更烫了,这孩子没救了,师父你开快点。”
终于到了医院,医生测了温度后也觉得奇怪:“都四十二度了脑子还这么清醒,我也是第一次见,先吊水吧。”
没过多久,导员到了,见情形似乎没有预想中的严重,给她们四个批了假条后也走了。
就这样,秦爽吊了一整夜的水。第二天清早,她们赶在早课前回到了学校。
对于数学课的老师,假条形同虚设。
不枉人间这一遭(上)
几个月前,许梨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她感到周围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是想死的。”许梨靠在神龛旁的桌子底下,把脸埋进膝盖,“可是,我做不到。”
仇安年拿起蒲团往她旁边一扔,盘着腿坐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溺水一般的梦里清醒后,许梨呆滞着面庞,看着守护在床边的人。男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欣喜又是痛苦,女人的眼睛里全是嫌弃跟厌恶,老人咧着只剩下一颗门牙的嘴,说话间喷出一阵又一阵的唾沫星子。
“要不是你奶奶,你都回不来,知道不?要一辈子感激你奶奶。”父亲眼含热泪,被奶奶白了一眼,他赶紧拽着袖口擦干泪水,“你奶奶年纪大了,我们把她接过来,一家子住一起。只是……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你……跟奶奶睡一间吧。”
奶奶的脸凑过来,忽然用干枯的手指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幸好现在她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她挣扎着拨开奶奶的手,皱眉道:“您这是做什么?”
奶奶顿时不高兴了,哼了一声:“我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
“妈!”父亲猛然出声,打断了奶奶的话,“许梨该休息了。”
奶奶的呼噜声很大,像过年期间邻居家放的炮仗。
许梨听着这熟悉的动静,心底泛起奇异的安详。她想起幼年的一些记忆,他们一家人坐在黑暗的廊下,看着漫天烟火。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清晰倒影出烟花的绚丽。他们在水缸里冰着瓜果,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分吃西瓜。
那是多久以前了……大概十多年了吧。许梨揉了揉太阳穴,可脑中思绪纷乱,一时间也理不清。她睁眼打量着卧室里的摆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间屋子带给许梨的只有陌生感。
她悄悄起床,拉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随即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前是另一道门,旁边有楼梯,一缕月光从通风口照进来,她隐约可以看清那一阶阶楼梯。只是,她对此景象全无记忆。
一圈又一圈地往下走,宛若无底洞一般,许梨觉得再走下去她一定会到达地狱。然而她只是到达了一楼,楼道外月光很亮,白茫茫一片。
她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她站在水潭边看天上的月亮大若脸盆,满天繁星数也数不清,叽叽喳喳的虫子藏在草丛里从天黑叫到天亮。潭水流动无声,黑漆漆的仿佛藏着一条巨蟒。
她非常怕蛇,梦里却总能梦见蛇。每次在梦中逃命时她总喜欢藏在漆黑的水里紧紧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水底能带给她母亲子宫般的安全感,她像个未成形的婴儿徜徉其中,自在呼吸。她不用睁开眼睛也能看见那浑浊的水里有一片片的水草随波荡漾,她也在随波逐流,只要还在水底,她就不再害怕。哪怕那条蛇贴着她的身体缓缓游过,她只要不睁开眼睛,那条蛇就瞧不见她。
月光似水,洒在天地之间,这时的世界如同一个养鱼缸,万事万物浮游其中。许梨深吸一口气,踏了出去。
这回她要睁着眼睛,去找到那条蛇。
前面的路灯下有一颗海棠树,树影里站着一个人。许梨透过窗户见到他好似一个鬼影站在那里,她以为这是个梦。
越走越近,许梨胸腔擂动如打鼓,顿时口干舌燥起来。她站在月光下,盯着那道黑影问:“你是谁?”
那人说:“你逃不掉的。”
说到这里,许梨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虚空。她紧紧缩着肩膀,颤抖不止。
仇安年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轻声安慰许久,许梨才渐渐止住,继续往下说。
那人从黑暗中走来,五官血肉模糊,一颗眼珠子挂在鼻翼旁,像挂钟底下的摆锤。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号人物,不,哪怕曾经认识,如今也不可能认识了。她撒腿就跑,任凭晚风在耳边呼啸。那人在后面追,破烂的嘴角裂到耳垂下,被风一灌好似气球似的膨胀开。
小区中心有一处喷泉,喷泉下是个深不过膝盖的小池塘。许梨站在水边,却不敢跳下去。
这片水池使她感到恐惧。眼见那个怪人就要赶到,许梨扭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凭着记忆赶回家。她合上门,没听见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进入自己的卧室,拉开窗帘,那个男人仍旧站在海棠树下,跟先前一模一样。
“这夜以后,每日晨起去上香,又或者傍晚去上班,他都会跟在我身后,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直到那一夜……”
那天许梨正在便利店上夜班,秦爽也在。
客人闲聊时说起附近城隍庙里发生的怪事,引得店里其他客人也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腔。
原来前几日半夜,城隍庙里的商业街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走路摇摇摆摆,脸色煞白,嘴唇猩红,像化妆新手涂墙后的妆面。她见到人就问:“你认识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