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吉义就要溜走。牛大王却奔过来道:“客人!啊不,恩公!此战多亏你!若你不来,莫说俺妹,俺也得栽!你莫走,还随俺回山去,俺要好好款待!”
吉义瞠目结舌,心想:“款待?绝品好肉么?我可没这胃口。”忙道:“我有急事,我要回家。大王,咱们后会有期!”
牛大王不肯,拦住吉义,令小喽啰将缴获的几车金银财帛推上来,将手一摆:“恩公,你要金银,任你拿;若要女子,也任你取!俺的意思,只要你与俺往寨里痛饮一场,结个朋友!”
吉义心下踌躇,转念一想:“我父吉弘,本是江湖浪荡汉子出身,极爱结交朋友,最讲义气,因此给我起这个‘义’字为名。虽说这牛大王杀人不眨眼,却也义气深重样子。我要是害怕勾连强贼之罪,不肯结交他,倒显得我不够气魄,算不得好汉。”
这么一想,吉义豪气陡生,学着好汉模样,拱手开言:“牛兄盛情难却,我这便随你去。只是你切莫再提‘恩公’二字!我名唤作吉义,你直呼便可。”
牛大王听了大喜道:“好得很!吉义老弟,俺们这便收拾上山!俺要同你痛饮一场!”说罢指挥喽啰们收拾战场,先为受伤的自己人治伤,再挖坑把阵亡的自己人尸体掩埋,将地上能用的兵器、铠甲收起,又将横尸于地的官军挑些肥壮的,载在缴获的车上。
吉义知道这些就是人肉包子、人肉干的来源了,免不得又一阵寒毛卓竖,不过已没有先前那样恐惧。决心要做好汉,气壮了,胆大了,人果然不同了。
喽啰们取辆车子,将受伤昏迷的楚春莺载了。又将俘获的十多个知府家女眷尽皆捆了手脚,塞入几乘轿子,以防逃窜。
女眷们拥挤在轿子里,免不得惊恐哀泣。
吉义从没见过这许多美貌女子,不禁浮想翩连。一时想:“这些女子还不知她们落入吃人强贼的手里,若知道,还不吓得晕厥?”
一时想:“这些女子好生娇嫩,不愧是知府家里养的,与山村里土生土长的果然不同。便是比我在县城里见过的那些娇艳姐姐,也只强不差了。”
一时再想:“牛大王许我任取女人,我若从这些美女中挑上一个,如何?……两个,又如何?……哎呀呀,左搂右抱,那是员外老财了!我吉义不过是个穷猎户,哪能有这般艳福?”
再想:“不!我吉义今非昔比,不宜妄自菲薄。山里强壮的公猴子还坐拥一群母猴子呢。男子汉大丈夫,莫说左搂右抱,就是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是了!好汉我只因心系舜英妹妹,这才不想要别的女子;可不是胆子小,不敢要。这一层不可不分辨明白。”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忽与一个美妇人打了个照面。那美妇人虽被捆缚了手脚,却不哭也不呻吟,神色略定,与那些只知道哭的女人们不同。她看了看外头情形,低头蹙眉寻思。
吉义见了她的容颜,不禁呆住:“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丽之人!”心底下一股痴迷之情油然而生。再看一眼,越心荡魂移。
还想要看第三眼时,吉义猛省:“大丈夫不可为色所惑!我怎能像那泼皮董大一般,见了美女便馋得口角流涎?”
当下不敢再看,吉义转头抱手,望天边的云霞以宁神,观翱翔的飞鸟以静气。一心只想,山兮岭兮,草兮木兮,真好天气。
过了一阵,喽啰们收拾完毕,押着车子、轿子,将缴获的武器盔甲拖的拖、扛的扛,望山上进。
牛大王引着吉义,指说谈笑。
三豆神自入豆盒休养。豆兵腿短不善爬山,跟在后面吭哧吭哧前进,只见圆头攒动,不时有失足倒滚下去的。
队伍一路喜气洋洋,回到山寨。
牛大王指挥喽啰们收起战利品,张罗着款待吉义。喽啰们遵大王之令,拿出诸多财宝,摆在吉义眼前。牛大王道:“吉弟!这些财宝,你尽管拿去。”
吉义拱手道:“多谢牛兄好意,我却不能要了。我与你回山是因为你诚心诚意要与我喝酒,莫说喝酒,就是喝茶、喝水,我也要与你喝过再走。你要送我财宝,这倒是看不起我了,我岂是贪图财宝之人?似牛兄这般有本事,我结交你,胜过千金万金!”
牛大王看吉义重义不重财,又恭维自己,喜不自胜,摸头笑道:“俺虽有本事,此战若非你,殆矣!好,俺与你喝酒!”便叫小喽啰去取山寨里最好的美酒摆上,与吉义当场喝起来。
牛大王不愧姓牛,牛饮了得,顷刻三碗落肚,趁着酒兴,殷切道:“吉弟,你回家中,带了母亲上俺山寨,一同享福,岂不甚好?”
吉义刚陪饮了一碗,端着碗心想:“你这里动辄宰人,做甚么活人生割的人肉包子、死人风干的五香人肉干。我母亲能住得么?”遂摇头道:“牛兄,多承你的好意,可是朋友也不一定非得志同道合,可以求同存异。”
牛大王道:“怎么说?”
吉义道:“咱们志向不同,不如各行其道。我母亲一直望我有个出息,我已得了你百两黄金,衣食无忧了便可多多读兵书、练武艺,将来投军建功立业。实在不行,那么也可重操我父旧业,去衙门里当差——我父原是平邑县里都头是也,若不是英年早逝,如今只怕去到州里乃至道里,做更大的都头了!”
牛大王笑道:“俺是强贼,你若做了都头,咱们岂不成了对头?哈哈!……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些财宝,暂且寄放我处,来日你进了官场,需要钱财打点人,只管来拿!”
吉义心想:“那不成了官匪勾结了么?我可不能要。但好歹是朋友了,将来官府要拿你,我自会替你周旋。只怕你太过胆大包天,干出太多大案子,活不到那个时候啊。”想着应道:“好极,到时来拿。”
牛大王令喽啰收起财宝,再跟吉义喝了几碗,喝得红光满面,兴致大,放下酒碗,起身道:“吉弟,你随俺来!”
吉义不知去做什么,跟着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只见树下摆着一只巨木做成的长条案台,足有十余丈长,六尺多宽。案台一头血迹斑斑,另一头干净整洁。
吉义正疑惑着,只见小喽啰们押着这次俘获的女子们,来到案台前,往干净的一边,将女子们抬上去,一个个并排罗列。
女子们都被布条绑起了嘴巴,呜咽着不能开言。那美妇人亦在其中。吉义看得呆了。
小喽啰们将女子们摆好,剥其鞋袜,将其双脚吊在垂下的铁环上,使她们尽皆裸足高悬。
牛大王招手道:“吉弟,来看行货。”
吉义呆若木鸡,木然上前。
牛大王指着女子们吊起来的光脚,笑呵呵道:“你看!行货品级如何,一看蹄子便知。凡品的蹄子,粗糙夯劣,外观难看,那内里的肉必也不好吃;养得好的上品行货,蹄子细嫩,与凡品截然不同。蹄子既好,全身皮肉岂有不好之理?你说,俺眼光如何?”
吉义瞠目结舌,一句也答不上来。才知道这牛大王才艺竟还不少,居然又是个品评玉足的行家。这个眼光,真不知如何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