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都一样。”
楚荆分析道:“此事过于巧合,绝非寻常。先是有赵楼因会试作弊伸冤被打断了腿,后又有莫名出现的嫣儿假死,还有人偶身上沾了药酒污渍的裤子。我隐约觉得韩琰遭毒杀一案的突破点就在赵楼舞弊这件事上。上回有蒙面人抢夺账簿说明已经有人开始察觉到此事,想要掩盖真相,无论他是哪边派来的,现下立即进贡院搜查是找到证据的最后机会。”
陆随数落道:“你倒还记得不久前才被蒙面人袭击,真是记吃不记打。今年的会试可是礼部尚书吴圩任主考官,公然申请进入礼部贡院重查考卷,岂不是打他的脸。”
说罢又看了眼他还不利索的腿,陆随叹了口气:“前不久才伤了腿,这回又要得罪多少人?”
入宫觐见需要层层通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是楚荆,甚至皇帝的一言一行也在监视之下。
楚荆不是不知个中厉害,只是大理寺终归力量有限,没有皇帝的支持线索只能断在这。他不甘心。
“那也要去试一试!”楚荆说罢抬腿欲走,没走出巷口又被陆随拦腰抱回了原地。
“且不说你现在没有证据,就算皇帝批准了你的搜查令,你本就不招他们待见,这样明目张胆的万一搜不出证据,岂不是落人口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当如何?”
“你看你,总是那么急,就不能转个弯?”
楚荆眼睛一亮,问:“你有办法!”
“有是有,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陆随贴近楚荆耳边,嘴唇微动,说了几个字。
“……”
“楚寺卿,成不成交?”
“……”
“楚亦安?”
“……”
“楚——”
“行了成交!你快带我去!”
不比红墙黄瓦、层楼叠榭的宫中,又不似火树银花、车水马龙的长安闹市,六部依次安静地坐落在西华门外,庄严肃穆。
礼部大门紧闭,门前挂着两个灯笼,亮着微弱的光。
更深露重,避开巡逻的禁军,陆随七拐八绕,带着半个瘸子绕着礼部贡院走了半圈,来到了后门。
楚荆在胡同里抬头看着两人高的围墙和一枝出墙的红梅,迟疑道:“你说的办法,就是带我爬墙?”
陆随轻轻一跳,抓住檐砖借力跃上墙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飞镖,往梅树上一掷,飞镖扎扎实实嵌入了梅桩。
他拍拍手,又转身跳回来。
半柱香以后,吱呀一声轻响,原本紧闭的后门缓缓开了道门缝。
楚荆抽了抽嘴角:“不愧是陆将军,您的内应可真是无处不在。”
陆随一点也不谦虚地笑了笑,说:“过奖。”
楚荆怀疑道:“大理寺也安插了你的人吧。”
陆随故作惊讶:“怎么会?不可能!当然没有!”
两人侧身进入内院,一名身材微胖打扮成仆人模样的男子低着头,避开巡夜的人领着他们拐到试卷阁。
门窗紧闭,四下无人,那男子左右看了下,从袖里掏出簧片卡在窗户上,轻轻一撬,半人高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隙,转身再看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随的臂力惊人,毫不费力地抱着楚荆翻身进去。他收好簧片,递给楚荆一根细长的蜡烛,烛光不亮,可以勉强能够看见书架上的条目又不会引起外面的注意。
库中编撰收录了新帝登基后十年的卷宗,满室都是纸墨香气,正厅两侧挂着太祖亲笔所书的“明经取士、为国求贤”两幅提字。
楚荆小心避开一些未来得及安放的卷宗,一栏一栏地寻找。
大昭会试分策问、经义和史论三场,架上按照考试年份、场次、考生籍贯一一排序,今年的会试有将近五千考生参加,想找到这两人的考卷还需费些时间。
大昭沿用前朝的科举阅卷制度,推行糊名考校和誊录易书法。收卷后需对考生的姓名籍贯用白纸覆盖弥封,加盖骑缝章,考生原卷为墨卷,糊名后由誊录院派书吏用统一笔墨誊抄科考试卷,再将统一誊抄过后的朱卷呈递给考官阅卷,以防有人从中受贿帮助考生舞弊。
陆随在长安籍条目中找到了韩琰的策问,与墨卷一样,他的誊录副本上誊抄的正是他那篇《安民疏》,上面有“。
而策问科的尹州籍条目上,却怎么也找不到赵楼的名字。
“赵楼即便是科举舞弊,也不该连卷子也没有。”楚荆自言自语道,然后又绕到了“史论”那科,想查看是否有保存赵楼的答卷。
“尹州籍……赵楼……”
“找到了!”楚荆扯扯陆随的袖子,“你看。”
史论条目上,赵楼的墨卷和朱卷同样保存完好。
楚荆把试卷摊开仔细查看,赵楼的笔迹笔走龙蛇,潇洒自如,可以看出在书法上有不少造诣。他总觉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了那块同假尸体一道掩埋的绢布。
蜡烛还剩最后一点,楚荆蹲下把两份卷子放在地板上摊开,又从衣襟掏出两块绢布,其中一块那天被童仆烧焦了边缘,还留下一半字迹。
烧焦绢布誊抄的正是《安民疏》,同韩琰原卷中的文章一字不差。
而同假尸体一同发现的绢布上虽然也同样是抄录了这篇文章,但一一对照下,在一些用词上却有细微出入。更一目了然的是,绢布上的字迹风格鲜明,恰恰是赵楼的字迹。
楚荆指着最显眼那几处,说:“原篇写的是“改易更革”,这里写的是‘改易更张’;还有此处,原文“民间风俗日以衰坏”,写成了‘民中风俗日益败坏’,两篇的行文结构并无不同,而遣词造句上虽不影响原意,但确实有许多明显不同。闱墨刊印不久,同样是照原文誊抄,怎会出现如此多的细微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