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速速寻个匹配的夫婿,便是你家,也不可常留。”谢蕴皱着眉头,他平生最怕人提起两件事,一是《据经》,二是苏州之乱,谢琳琅这孙女偏跟苏州之乱扯上干系,叫他见了就头疼。不管真假,只要不再有人提起苏州之乱,他便心满意足了。
“是。”商韬、商略见谢蕴并不插手商琴的亲事,越发放心。
谢蕴心道商略父子对后宅女人不大搭理,一心忠于他与谢弘嗣,因此生怕凉了商略父子的心,叫他们以为他这尚书是个由着女人蒙蔽、亏待忠臣的“昏君”,便又喊了一声,叫进来一个小厮,吩咐道:“给我去当面问问奶奶们,前儿才放了商家两位小哥的奴籍,今日她们闹着要商家姐儿进来做陪嫁丫头,到底安的什么心?问问她们是不是要牝鸡司晨,学了苏妲己,想将我们谢家的能臣良将全部逼死?慢说商姑娘不在籍上,便是在,依着先老太太放了商家姑奶奶的例子,也该放了商姑娘。商姑娘婚配自有商家人定,若是叫我知道她们中哪一个一招不成,再来一招,我便挖了她的招子喂狗!”
商略父子忙道:“老爷,使不得,奶奶素来宽仁,未必当真是那个意思,也兴许是我们听风就是雨,误会了。”
谢蕴冷笑道:“这与你们不相干,早该敲打敲打她们了。”示意小厮赶紧去,长叹一声,又在楠木太师椅上坐下,“太后大寿,理亲王献上祥瑞,靖郡王也递了帖子说发现祥瑞。你们二人说,平清王爷是否也当有一样祥瑞?”见商韬、商略父子站着,便叫他们坐下,他虽也疑心商家有意疏远谢家,却不似谢太太、谢大奶奶那般短见地要拿捏人家女儿,他反而越发重用他们父子,叫他们父子想避开也不能。
商家父子原想装作一问三不知,但才领了商琴过来,总要说几句,证明他们父子的用处,才能叫谢蕴不后悔方才说过的话。于是商韬说道:“理亲王献上的是伞大的灵芝,靖郡王奉上的是磨盘大的神龟,理亲王的尚属于下瑞,靖郡王的却是实在不可多得的五灵嘉瑞,要将他比下去,必要献出麒麟、凤凰。”
商略却道:“大人,可是陛下……”
谢蕴蹙着眉头点头,默认是皇上暗示他如此。理亲王、靖郡王、平清王都是皇上儿子,但五根手指还有长短,更何况是儿子,一心看重平清王的皇上怎肯叫爱子落于人后。
“但是,麒麟、凤凰都乃传说之物,哪里去找?且找到了,也有穿凿附会,刻意作假与理亲王、靖郡王攀比的嫌疑……”
“不如送上高迟平安湖平安山下的卧佛?”
忽地一道声音□来,谢蕴、商略、商韬吓了一跳。
“谁?琴儿?”谢蕴有些不自在地喊。
“姑娘快进来。”商韬忙掀了帘子将商琴领进来。
“……你并未走远?方才听了多少?”谢蕴略有些紧张,《一捧雪》已经挑明了有人跟他过不去,这会子再容不得错乱。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商琴,方才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认出她这脸庞是谢家女儿,此时认真去看,不由地觉得这女孩儿生得好生邪性,眉眼弧度无处不温柔,偏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凉劲。
商略、商韬也忙看向商琴。
“方才小厮走了,我就转回来了。”商琴简练地说道。
“那卧佛是……”谢蕴顾不得去责怪商琴,毕竟她都毫不遮掩地承认了,迅速地抓住这话的关键所在。
“尚书老爷悄悄地告诉平清王爷,叫他领人去平安湖勘察一番。若看见了卧佛,便再请命自己费银子修水渠,将平安湖水引到邻省干涸之处做灌溉之用。然后那在山脚下的卧佛自然就露出来了。如此,自然又熨帖,也不怕人非议。”商琴慢慢地说道,薛燕卿来了,既然傅惊鸿说过谢蕴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那么谢蕴怎会不知卧佛之事?合该叫谢蕴知道了,再跟叫薛燕卿跟“重活”过来的谢蕴斗去。
“只怕拖得太久,错过了太后大寿。”谢蕴有些犹豫,却觉献上卧佛的主意最好。
“老爷,有道是欲扬先抑,老爷先与陛下知会一声,陛下自然会痛斥平清郡王一回。待再过一些时日,卧佛露出来,岂不是皆大欢喜?”商韬看向商琴,不明白她怎对谢家之事感兴趣了。
“……你怎知道卧佛一事?”谢蕴多疑地问,反复打量商琴,心说难怪家里的琳琅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原来那个是假的。
“幼时做乞丐,一个老乞丐说的。”
乞丐……谢蕴怔住,苏州之乱是他惹起的,因苏州之乱,谢琳琅丢了,论理他该惭愧,但他偏生出一股怨恨,将一切与苏州之乱有关的人视作讨伐他的人证物证,听商琴说她做过乞丐,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疑心商琴在怨怼他。
“卧佛一事,还需查探清楚才能上报。且如何才能叫平清王自然地去平安湖边修渠,也得细细思量。琴儿先出去。”谢蕴又撵商琴出去,一声琴儿,全是看商略、商韬面上。
商琴出去了,人斜欠着身子坐在门外廊下栏杆上,陆续有两个丫头过来请她去后院,都被这边小厮打发走了。
“你是商大叔家的姐姐?”
商琴不耐烦地扭头,瞥见一张唇红齿白的脸,认了半天才认出是谢三奶奶家人见人憎的连六哥,靠在柱子上,有意说道:“你也是想要我去做丫头的不成?”
谢连城叽歪道:“我哪有那个能耐要你做丫头。姐姐这模样,倒是跟家中大奶奶房里的璎珞姐姐、玲珑姐姐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