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赶紧安慰他,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受苦,况且就算受苦也是应该的,能够帮恩公大人做事是我的荣耀。而且我最喜欢在外面四处闲逛了,感觉就像游玩一样,骑马习惯了也丝毫不觉得累,总之完全没有受苦就是了。
邓百川先生听完我的回复,脸上神色微微怔了一下,又很快重新挂上笑容,夸我能吃苦,是个好姑娘,接着又表示听说我好像是失忆了,问我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有没有想过要回家?
我闻言犹豫了一下,仔细想想,我好像的确不记得自己父母是谁,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在少林寺里跟着缘根师叔,离开少林寺之后就跟着恩公大人,这似乎根本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仔细想想,说起来,我前阵子好像还真的有梦见过父母。
那还是在刚刚碰见恩公大人不久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说要带我去见我的爹娘。我就记得我一直跟着他走啊走,穿过非常茂密的森林和山地,最后来到了一座小院前。那个人指着院子说:“进去吧,这就是你的家。你的爹娘就在里面。”
院子里一共有三间土屋,我把每间屋子里走了一遍,可是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心里不由诧异。待得出门来欲要询问,院中却早已空空如也,再不见半个人影。
冷风飒飒作响,吹得枣树上果叶纷纷坠落,头顶不知不觉间下起了血雨,染的地面一片通红。天空变得墨黑,枣树间多了一双阴惨惨的碧绿眼瞳,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我抱着脑袋跑向屋内,却发现土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座冢墓,石门大敞着,里面放着两具棺材,棺材内卧有森森白骨,眼洞空黑,看起来异常可怖。
梦当时就做到这里,后来鸡鸣声起,我便惊醒,只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作为一个出家人,我是不怕鬼魔的,因为并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需要雇他们来推磨。但是那个梦,不知为何却记得特别清楚,直到现在耳边仿佛还能响起那名男子的话。
他说,那里是我的家,住在那里的人是我的爹娘。
但我的家为何会是墓冢,爹和娘又变成了骷髅白骨?我一直想不通这些事情,心里也就有了个疑团,今天邓百川先生一说,不禁又回想起这件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不想家,也不想回家,因为我其实很害怕。
那双碧绿色的眼瞳,直到现在还仿佛在某处注视着我,要把我的血肉筋骨全部剜出,撕成碎片。
邓百川先生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也或者他已经在我的眼睛里面找到了答案。
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神色间露出纠结忧愁之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题。最后他用力按了按头,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不懂他这话是何意,邓百川索性也便直接告诉我,说他的义弟公冶乾觉得我资质不错,很有意向收我做个女弟子,传授武学。不过他自己却觉得我现在根骨已成,再要学武势必会受很多苦头,表示若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他也愿意收我做个义女,以后可随着他夫人一同住在青云庄,过两年再寻个可靠的青年公子嫁出去等等。
他说的倒是诚恳,我却越听越皱眉头,隐约感觉到这些东西都并不是他所想表达的真正本意。我不喜欢绕弯子,有事直说就好,什么义女或者弟子之类,我都没有兴趣。
“实际上也是我们的疏忽。”邓百川见我不同意,无奈之下只好道,“公子爷这些年岁数也日渐增长,却对自己的事情总不上心。我们劝说了他好久,总算同意在明年大婚,这次回去就要下聘礼了,亲事却是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就说定的,你也认识,就是公子爷的姑亲表妹王语嫣王姑娘。”
“哦。”我点点头,心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了然。仿佛失落,又觉得这样似乎是理所当然。
“所以……”邓百川似乎有些不知怎么说才好,“虽然说阿宁姑娘报恩之心迫切,但也确是有些不妥。公子爷是很看重你的,我们也自会帮你安排好的去处,这点姑娘也不必担心……”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见邓百川先生为难,赶紧出言帮忙解围,“是因为恩公大人要成亲,我再跟在他身边就不合适了是吧?这种事您直接跟我说就好,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
俗世间的人总是要成亲的,恩公大人也是一样呢……我知道的,只是之前忘记了而已。
而且毕竟我不是侍女,也不是仆从,仅仅这样无缘无故地跟着,也是很让人头痛呢。
要报恩的我,职责向来便是为恩公大人排忧解难。他想读书的时候送去灯烛,不爱吃夜宵的时候也帮忙解决食物。
所有会给恩公大人带来不利情绪的事物都应该被坚决地排除掉。
这其中,自然也应该包括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安佳姑娘扔了一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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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根师叔曾经说过,如果决定做什么事,就要马上去做,不然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悲剧。
据说他当年曾经不小心弄死了隔壁屠户家的猪。那个屠户给了他两个选择,第一是赔偿两倍猪的价钱,第二是不用赔钱,但是要娶他的女儿。缘根师叔当时身上一贫如洗,连根猪毛也赔不起,于是他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出家。
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师叔依旧对当初的决定感叹不已,并且毫不后悔出家的决定。我想那位屠户家的女儿一定曾经给他造成了非常严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