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能暂缓毒性的药,你要是想现在走,就只能靠它才行。”他说道,“但你吃了它,便再无其它解毒的机会了。”
我点点头。我自己又不会解毒,早死跟晚死的话,还是晚点好吧。
但是在递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动作不知为何又有些迟疑,于是我主动凑上前一口将其吞了下去。
那药丸味道并不苦,却异常冰冷,才一吞下去就觉得有股冰寒之气从舌尖一直滚到喉胃深处。我冻得浑身发抖,皮肤上都泛起冰花,但酸麻的身体也因此渐渐重新回复知觉。虽然内力还是半分都提不起来,但咱起码有力气动弹了!
手脚能动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起不知什么时候被扒掉的衣服穿好,全冠清自打被我吞掉那药丸后便脸色阴沉,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冷冷盯着我。我心想反正自己也是马上就要死的人了,正所谓债多不愁,我索性又把床上的被子给扯下来一条,裹在身上抖抖索索一瘸一拐地往外蹒跚而去。
那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看起来小小一粒,偏偏里面含着这么强烈的寒气,要是师叔那里的箩筐能像它一样就好了,那样能多储存很多蔬菜呢,少林寺的众师兄们在冬天和春天也能吃上新鲜的白菜和萝卜了……
被子好沉……
街道上好多人都在看我,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知道在夏天披棉被是很不应该的行为,但我太冷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的……不对应该是下辈子……
脚有点疼,也不知是不是磕青了,下巴和嘴唇被咬破了好几处,没有被咬断脖子应该已经是万幸了吧……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街道上走,也不知道应该去何处寻找恩公大人。后来我突然想到,记得以前总听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起慕容公子的事情,比如慕容公子杀了多少多少人,睡了多少多少女人,打劫了多少多少家银庄店铺,他连这些事情都知道,想来一定也会对恩公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于是掉转头试图去茶楼里寻找说书先生。
结果守门的大汉看见我就变了脸色,拿着棒子连连冲我挥舞,说我有疟疾,让我快滚开不然他就动手打人了云云。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虽然中了毒,可是并没有得疟疾啊,我还试图请求他同意我进去找说书先生,结果那个大汉竟然拎着一条大长棒子朝我挥了过来!我吓得赶紧向后退,可是身体根本没有了从前的速度,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棒子便到了我眼前!
这时候眼前猛然划过一股气流,将那棒子断为两截!接着后面那人的声音才跟着传来:“姑娘,小心!”
说话间,后面那人已经扔掉折扇扑了过来,迅速将我扶住,然后他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把我扔了出去。
“哎唷,不好!”那人才刚把我扔掉,立时又慌得大叫起来,扑过来试图重新接住,结果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脚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只来得及朝我伸出一只手,脸上满是惊惶之色。我身在半空却不觉害怕,若非狂风扑面说不出话,恐怕还得安慰他没关系,反正我也本来就要死了。
一位腰间别着判官笔的中年书生过来接住了我,那公子也匆匆跑了来,脸上满是慌乱。基本上这么粗心的公子,自然是除了那位一见到王姑娘就发呆的段公子没别人了。接住我的那位则是他的侍卫朱丹臣,段誉公子被护卫好一顿埋怨,自己又慌慌张张地向我道歉。
我想起段公子据说只要见到了王姑娘就跟尾巴一样跟在后面,轰都轰不走,王姑娘又是跟着恩公大人的,于是问他知不知道慕容公子在哪里。朱丹臣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段公子则兴奋起来,表示早就看到慕容公子了,马上就可以带我过去。朱丹臣和后面两名护卫则开始脸色不好看起来,听他们的窃窃私语,似乎段公子不久之前才被人家给撵走,结果现在又巴巴地跟着过来了。
因为我走路不方便,段公子索性弄了匹马,载着我一路狂奔。裹在我身上那条被子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一路上段公子和我一起牙齿打颤,我听到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了王姑娘”,竟是生生挺了下来,一直把我带到了目的地。
这却是在洛阳城外的边郊之处的一座宅院,不过不知怎么瞧起来有点像全冠清的家。包不同和风波恶正在外面探头探脑,被段誉出声一唤瞥见了我,登时眼睛瞪得老大。风波恶一个箭步冲来把我抢了下去,包不同则扯开嗓子朝着里面喊了起来。没多久就见恩公大人的挺拔身影从窗内闪出。他看见我时眼睛骤然瞪大,接着不管不顾地迅速往这边飞来,一路上只听到被作为踏脚石的树木枝干纷纷倒地。
我嘴里呼出一缕白气,从风波恶手里挣脱出来,裹着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还在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却感觉有双温热的手臂已经一把撕开被子,紧紧搂住了我。即使我全身冷如冰石,恩公大人却丝毫没有要把我丢出去的意思,只是默不作声地用力抱住我,声音颤抖地问我: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告诉我是谁?是不是全冠清那厮!”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更厉,我却没有办法再回答他,刺骨的寒气冰麻了我的舌头和身体,也开始冰冻着我的意识。
我想,我现在已经可以死了。
因为我现在觉得很开心。
能死在恩公大人身边的确是件开心的事,虽然恩公大人不太一定觉得开心,但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反正银子我还不了了。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