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绕一圈,抱回一只狗崽子。小狗黄背白腹,活泼可爱,一来即受到大家的喜爱,谁看到都忍不住停下逗逗。
李纤凝看着那不停摇尾巴的小东西,不满道:“怎么是个小狗?”
“三个月大,才断奶不久。”解小菲告诉李纤凝,“坊里的大娘见我满大街踅摸狗,送我的。小姐不满意吗?”
“算了,就它吧,抱上跟我来。”
大家均好奇李纤凝要小狗干嘛,跟上去瞧热闹。
刘清标蜷缩在牢房一角,闻听牢门打开,眼睛嵌开一条缝,缝隙里挤进一双绣鞋,白缎做底,栀子染成的黄色丝线在其上织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颈高高扬起,犹如它的主人。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来做什么?”佘枫声音轻细、飘忽,仿若垂死之人。
“你说人是你杀的,我不信。”
“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简单。”李纤凝说,同时示意解小菲放下狗,“杀了这只狗,只要你做得到,案子立结,绝不拖延。”
不光刘清标,在场之人无不惊诧,解小菲磕磕巴巴,“小姐……这这不成啊,小狗才三个月大,刚刚戒奶,好歹容我找再找一只……”
小狗初到陌生环境,四处闻闻嗅嗅,不知不觉嗅到刘清标手边,舔他手心。
李纤凝冰冷无情,“杀了它!”
说话间掷下一把匕首。
刘清标兀自一颤,眼睛盯着那匕首,迟迟不肯伸手。
“快点。我耐心有限。”
终于,在李纤凝的催促下,刘清标颤颤捡起匕首。
小狗意识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一个劲儿地舔刘清标手心,好似他手心里有糖。刘清标忽然反手掐住小狗脖颈,小狗呜呜叫,伸出前爪来抓刘清标。
刘清标举起刀。
众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但见李纤凝满面冰霜之色,不苟言笑,谁也不敢出言求情。
刘清标看着那只狗,匕首高高扬起,将落未落之际,视野里忽然起了雾,小狗一下子模糊了起来,他分辨不清哪里是狗哪里是他的手,只好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小狗长久地被他箍着脖子,难受至极,忽然两出爪子,在刘清标腕上抓了一下。刘清标吃痛,陡然撒手,小狗立时跑开。
刘清标自知失败,无力垂下臂膀。
“连杀一只狗也做不到,怎么杀人?”
李纤凝的鄙夷之色不加掩饰。
虚惊一场,解小菲忙抱起向他跑来的小狗,顺势夺走刘清标手里的匕首。
刘清标深知大势已去,此时唯有一死方能保全妻儿,忽然狂叫一声,卯足了劲儿,朝着墙壁撞去。
***
进去不多时,吕大夫出来回禀,“小姐放心,犯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在下已给包扎过了,没有大碍。”
李纤凝早知道不会有大碍,生死关头,刘清标卸了力道,仅仅撞破了头皮,不曾出现那脑浆四溅的惨烈一幕。
自杀需要极其强大的毅力与魄力,他一个心志软弱的书生,也只能做做样子了。
李纤凝不屑。
“人还清醒?”
“清醒是清醒,脑壳方经震荡,必然难受,小姐想问话不妨待上片时。”
李纤凝吩咐人送吕大夫出去。
解小菲抱着狗走来,“小姐,王芙来过了,要见刘清标,按你先前的交待,已叫我打发走了。”
“很好,这个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叫他们见面,否则前功尽弃。”眸光扫过解小菲怀中的狗,“你老抱着它干嘛?”
“它冷。”解小菲放下小狗,小狗果然一个劲儿地往他腿上贴,伸爪子挠他,嘴里哼哼唧唧,意思是还要解小菲抱。
李纤凝嫌弃道:“这狗用不着了,扔出去罢。”
“小姐怎么卸磨杀驴啊,这狗是人家大娘好心给我的,不是打路边捡的,你叫我往哪扔?扔出去它吃什么,天越来越冷,不是作孽吗?”解小菲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李纤凝不意扔只狗就作孽了,冷冷看着盯着解小菲看。
解小菲哪敢和她目光相接,低下头,“大不了……大不了我抱回家养。”
“你爱抱哪养抱哪养,别在我跟前碍眼。”
解小菲不敢在李纤凝跟前乱晃,抱起狗夹尾巴去了。
李纤凝这头站了一会儿,寻思刘清标歇的差不多了,进牢房接着盘问。
她方才已经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不趁此时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更待何时?
刘清标刚刚经过过一场生死,正是脆弱之时,心中已不怀揣任何希望。在李纤凝猛烈的攻势下,什么都招了。
事情还得从二十五年前讲起,那时他还是衣食无忧的富商之子。每日的正经事就是交游取乐。日子快活又放纵。不谙愁之滋味。
佘父不是正经生意人,乃是个名副其实的奸商,与官府勾结,吸食民脂民膏。佘枫当时处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只知道家里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珍馐玉液。殊不知,他身上的一丝一线以及流淌过他舌尖的每一滴酒液都会在日后向他索取代价。
与佘父勾结的官员倒台,佘父跟着一起完蛋,家产抄没,人拉去刑场砍首。家眷没为官奴。佘枫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究竟算是命好还是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