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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1页)

“实不相瞒,我们居德坊是大坊,数万坊民,一一认全绝无可能,更别提那些搬离的。阁下说的这两位实在没有印象。”

李纤凝料定梁秋二人有交集,相距必然不远,找到秋言的居所,自然牵带出梁凤娘。遂请张坊正于前方引路,前往秋言住处。

张坊正显然不知秋言在万年县所犯之事,抵达秋言居所后试图唤其出来相见,从其邻口中获悉秋言已逾一旬未归。

房门虚掩着,好似主人仅仅去邻家闲坐,随时随地欲回。但据最后一个见到她的邻居洪婆讲,那天是八月初五,天阴欲雨,她撞见秋言背着包袱出门,问她去哪,她笑称去东市,洪婆未信,谁承想自那以后再没见过她。

八月初五,李纤凝琢磨这个日子,正是她入住神仙居客店的日子,榫卯契合。

“在此之前,她可有任何异常?”

“异常……”洪婆低头寻思的当儿,另一位大娘子抢上来,她自称方大娘,据方大娘陈述,秋言在消失前一天上坟给丈夫烧过纸,“我当时还问她来着,不年不节的,烧哪门子纸,你猜她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的?”

李纤凝接上话茬儿却没有得到意象中回应。一抬头,方知方大娘在对仇璋讲话,压根没搭理她。

不仅如此,街上的妇人们都出来了,围着仇璋打量个不停,直夸“相貌俊美。”“衣着金贵”“别是神仙下凡。”一些脸皮嫩的小娘子不敢上前,躲在门缝窗缝里偷看,嗤嗤笑个不住。

李纤凝愈发被她们排挤出外围,素馨扶着被挤得踉跄的李纤凝,抱怨道:“这些人也太过分了!”未等李纤凝点头附和,接着说,“小姐相貌哪点比仇公子差,打扮起来也相当齐楚嘛,她们却只盯着仇公子,眼孔浅显,只看得见他那身衣服,未识金玉在眼前。”

李纤凝扶额,眼见仇璋被围得不自在,又不好沉下脸皮训斥,请求张坊正替他解围。张坊正上前呵斥众人,一些要脸皮的默默退开了,脸皮厚的揪着张坊正打探仇璋身份,得知是邻县的县丞,豁朗朗议论开:“年纪轻轻,做了县丞,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哪似我县的县丞,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时候我县也出这样一位年轻尊贵的县丞。”

“县丞虽老,听闻县令正值壮年,还不到四十岁。”

“不成不成。”当中有人连连摆手,“有幸远瞻,一身白肉肥答答,像头待宰的年猪!”

众人笑开。

张坊正见她们说得不堪,岂有不出面维护县令尊仪的道理,板起面孔训了几句,收效甚微。

李纤凝找到方大娘,询问后续,被方大娘反问她在衙署担任什么官职,李纤凝胡诌了一个文吏,方大娘撇嘴,“文吏?我不和文吏说话,我要和县丞说话。”言罢,转头对着仇璋说,“那天我看秋小娘子挎了一篮纸钱出门,问她说不年不节的,烧哪门子纸钱,她回我说她丈夫给她托梦了,要钱,就这么回事。”

见仇璋神色苍渺,不由得追问:“秋小娘子犯什么事了?”

其他妇人闻声也聚集过来,纷纷询问:“是啊,秋小娘子犯什么事了?”

“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像是能惹是生非的样子。莫非给人欺负了?”

仇璋不愿对外透露案情,正想敷衍过去,谁知李纤凝骤然沉声道:“她死了。”

人群响起哗然之声,张坊正也吃了一惊,“死了?怎……怎会死了?”

“她杀害了梁凤娘,随即畏罪自裁。”李纤凝没遮没拦,将案情公之于众。

此消息不啻霹雳,人群炸开锅,嗡嗡议论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绝不可能的,也有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竟有胆子杀人。一片沸腾中,李纤凝捕捉到了她想要的。

“梁凤娘,莫不是咱们坊那个梁凤娘?!”

说话的小娘子三十上下岁,肤色苍白,瘦若青竹,嗓音又尖又细。李纤凝抢到她面前,“你识得梁凤娘?”

猝不及防杵过来的男装李纤凝使小娘子讶了讶,以手掩唇,未等答言,洪婆搭腔道:“怎么不识得,那梁凤娘原是我们居德坊人,就住在巷子里头。”说罢指给李纤凝瞧。

“前些日子我回娘家探亲,在东市碰见梁凤娘,不到半个月,她竟成了黄泉下的人,世事当真难料。”先前的小娘子感慨。

“你在东市见过她?”

“可怜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她不承认她是梁凤娘,避鬼似的,我料想她发达了,偷偷跟了几步,窥得她住安邑坊,那间房也没见得有多阔气。”

“你有和秋言提到你见到梁凤娘之事吗?”

“我们说不上话。”小娘子道,“只和几个街坊提起过,当时秋娘子拎着油瓶经过,谁知她听去多少。”

小娘子尚未意识到其中重大的关联,一脸无所谓。

李纤凝沉寂片刻,接着提问,“未搬离居德坊前,梁凤娘和秋言关系如何?”

“秋言刚嫁到我们坊那会儿,数凤娘和她走得近,两个人亲姊热妹似的,前后脚有了身孕,还相约结成亲家呢。后来却渐渐疏远了。”洪婆说。

“何止疏远,还反目成仇了呢。”方大娘凑上前,“秋小娘子到凤娘家里闹过。这事你忘了?咱们还去劝架来着。”

“哦哦哦,是有这么回事儿。”洪婆点头,“当时两人撕扯的那叫一个难看!”

“为何反目成仇?”李纤凝提问。

“哟,这可记不清了,她们年轻小娘子的事谁说得准,今个儿香明个儿臭,常有的事。”

“那时候秋小娘子的丈夫刚刚过世,秋小娘子心情不好,凤娘性子又直,指不定哪句话戳了她肺管子,叫秋小娘子不快了。”方大娘插言。

“你别说,那阵子她心情确实不好,成天摆着一副瘟神脸,阿娇见了都怕,常常过我院子里玩。”

“除了梁凤娘,秋言还同谁交好?”

“再也没谁了。秋小娘子斯文腼腆,不大主动和人搭讪。我那小女儿出嫁前同她好过一阵儿,嫁人后,再没联系了。”

李纤凝拄腮凝思,这一趟不可谓不有收获,可惜全浮于表面,深入不到根本。按坊民说法,秋言和梁凤娘仅有的矛盾也只是秋言死了丈夫,心情不好和梁凤娘拌嘴,时隔多年,秋言岂会因为多年前的几句吵嘴而心生杀意,赶去安邑坊杀人?

其中必有重大隐情。究竟藏着怎样隐情,毫无疑问尚需深挖。

从居德坊出来,仇璋衣领处那圈描金仰莲纹显见的暗淡,金粉簌簌落了满襟,足见妇妪们的热情。

仇璋黑着脸,“下次查案你自己来,恕我不能奉陪。”

李纤凝道:“究竟你是县丞,我是县丞?”

“我是县丞,但我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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