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凝上前来,抓过她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手心叫茶杯渥的暖暖,手背凉冰冰,当下笑道:“爹,不是我屋子冷,是您老了,身体虚了。”
李含章便把茶杯摔在案上,瞪起两个眼珠。
李纤凝笑嘻嘻朝外头喊:“素馨,给老爷找只汤婆子来,怎么叫人用茶杯渥手。”
“来了来了。”素馨喘吁吁跑进来,“小姐平时不用,一时忘了搁哪了,找了好一会子。”
当下把一只用绣花棉布裹着的汤婆子送到李含章怀里给他渥着。
“爹,您过来有事?”李纤凝在李含章对面坐下。
“有什么事,我不能来看看我的女儿?”
“平时没见您来。”
“这不来了。”
“哦。”李纤凝往海棠盘里取瓜子嗑,也不搭腔了。
李含章捧了一会儿汤婆子,身体略略回暖,引颈而问:“刘清标的案子怎么样了?”
“有的磨牙。”
李含章一时默了。
李纤凝进而问:“怎么了爹?”
李含章叹气,“上头有人想保刘清标。”
“人命案子怎么保。”
“不是还没定论。”
李纤凝停下嗑瓜子的动作,“爹,你说的人谁呀?”
“刘清标为谁做事?”
“圣人?”李纤凝小小吃了一惊,“是他亲口说的?”
“这种事轮得到圣人亲口说吗?是柳宰甫,他揣测出来的,我又揣测着柳宰辅的话,品出来是这么个意思。假设坐实不了杀人罪,仅仅是冒名顶替一事,圣人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担的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万一哪天变了天翻出来就是祸根。”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柳宰辅一心想在圣人跟前卖好,催逼的我甚紧。”
“这也好办,比方说您今个儿在我屋里冻着了,回去生了病也是寻常事。”
“我病了,衙里的担子可全落到了文璨身上。”
“放心吧,他撑得住。”
一笑。
解小菲那头很快有了回音。
“经查,王芙是亲仁坊人,父亲原是个鳏夫,无儿无女,后来不知怎的来了个女儿,便是王芙。王老爹自称是他年轻时一夜荒唐留下的女儿,现今找来了,他虽不成气候,终日酗酒,也不是没心肝的人,亲生的闺女哪能不管。三番五次地前去烦扰坊正,坊正被他纠缠不过,安排着落了户。”
李纤凝说:“这点着实可疑。”
“更可疑的在后头呢。”解小菲接着说,“落户后没几个月,王芙突然和刘清标成了亲。他们一个新科进士一个平民之女,遇也难遇,居然成了亲。”
李纤凝道:“让我猜猜,王父怕是已不在人世?”
“小姐猜的不错,王父自打多了个当官的女婿,趾高气扬,吆五喝六,街坊邻里没有不烦他的,不出一年,喝醉酒摔阴沟里淹死了。大家都拍手称快呢。”
“好一个死无对证。”
李纤凝默默思量。
这样来看,王芙和刘清标一早认识,搞不好刘清标的假身份和后面的刘通福案她通通知情。
刘通福案刘清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此前她一直认定证明有假,刘清标使了手段,为此她颇费思量,想要参透其中的玄机。而今转念细思,证明倒极有可能是真的,否则刘清标不会那样有恃无恐,如此一来,此案的真凶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想到这里,李纤凝抬脚便欲往廨宇去,好和仇璋商量个对策。解小菲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幽兰芳的花娘子在衙门外候着小姐呢。”
“花娘子……花露?”
“嗯,就是那位小娘子。她看起来很着急,小姐过去瞧一眼吧。”
怀着疑惑步出县衙大门,李纤凝看到花露拎着一只精致的竹篮立在墙根下。她今天的打扮和往日不同。画着淡妆,梳着活泼简单衬她的发髻,青绿罗裙上撒着金屑,素雅、清新,照先前受看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找我?”
花露自顾卖呆儿,听到李纤凝的声音,脸上攒起一朵大大的笑,碎步跑上前,“我来找你好几次了,每次他们都说你不在,这次可算赶上了。你看,我做了栗子糕给你吃,这个季节最宜吃栗子,再不吃就过季啦。”
李纤凝莫名其妙,“你找我就为了给我送栗子糕?”
“不光送栗子糕啊,有一阵子没见你来了,我寻思你不来找我去找你好啦。我就来了……”花露怀抱竹篮,水眸忽闪忽闪,忽然想起什么,拔高声音,“哦!还有一件事!”
花露大大咧咧问,“听说你们抓了刘修撰,他不是真的杀人了吧?”
“你问这个干嘛?”
“出来时碰上了怜香姐姐,她拜托我问的。你若是为难,不说也没什么。”
“案件尚在审理,不宜向外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