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榻尾散落出带有护心镜的衣袍,宝知心中一叹。
稀里糊涂的人,稀里糊涂的事。
当初,敏娘打听到封三爷特地将房内人从陇西千里迢迢带到身边时,她原以为这是小将军和通房的爱情故事。
可随后东宫封了个梁宝林的消息直直冲击京城,她又以为是人为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套路。
现在还有风声指向那鼓起的腹里躺着封家子孙,宝知早已见怪不怪。
是年龄上来吗,她在心中嘲笑自己,若是放在两年前,她可苛刻多了。
与其宝知自疑是否束手束脚,倒不如说是结合具体情况,对袅袅宽容一些。
人的一生总是在追寻答案:我是谁?我为什么是我?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在社会中的定位是什么?社会对我的期待是什么?
很多人有时甚至连问题都没有现,只是模糊感觉自己要了解一些事物,可是落实到言语上如何都无法归纳出最准确的指向。
所以在教化驯服本能之前,跟随着公立教育机构的大方向走,总归大差不差。
偏偏沿袭了五千年的模式被现代科技冲击——科技使人进步,足不出户就能接触天涯海角的信息。
这好,也不好。
开拓视野,拓宽思绪。
可大片大片无标准衡量的信息摆到尚不具备辨认能力的群体面前,如何期盼他们能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在宝知看来,袅袅会选择邵闻璟,是在多元观念中,凭借模糊本能下对权力进行追逐。
即便宝知回避提及,也须得承认,邵闻璟确实是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之人,就算是放到她原先的时空,也是天之骄子。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有一个机会能够得到最好的,人类本能就会遵循无需动脑,仅凭本能就可达到的路径。
惰性使然罢了。
可最好的事物并非能给选择之人带来最好的后果。
所以旁人能做,为何袅袅不能做,只不过指向的战利品价值不同罢了。 故而无论有多少好事者私底下写出数册娘娘爬墙记,宝知也绝不在宴席时应和哪怕半句有关此事的言论。
罢了,真是欠她的。
面对小妇人天真地提问,她无可奈何,还是耐心把原理掰碎了告诉她。
“上月崔公子因放印子钱逼死人,被应天府关押牢中,前些天刚吃了五十棍,现下要流放去北府服役。”
“那崔姑娘提及娘娘与封大人兄妹情谊,臣妇也顺势接口,将具体个人的情谊扩展成宽泛意义上的情谊,再联系至臣妇。”
“崔家姑娘的名声因崔大公子受刑而尴尬,自然不敢再提。”
袅袅呆愣愣地看着宝知,许久憋出一句:“若你是男子就好了。”
宝知一怔。
袅袅愈是幻想愈是兴奋,捧着脸道:“三爷离京前同我道,凡事拿不准就问县主。我那会还不服气哩!可现在才晓得你的好。”
她掰着手指头回忆:“你虽总是被动,要我多说多问几句才肯说,但更耐心能全面。”
“又谦逊又博学。”
“你真的很好很厉害很负责任。”
袅袅笑道:“若你是男子就好了,我就能喜欢喜欢你。若是能做你的妻子,定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宝知扯开嘴角一笑,闻此言,心中有很多言语,可至嘴边,只恭敬道:“娘娘说笑了。”
“你又来了!”婕妤娘娘尖叫一声:“你要说什么就说啊,把话埋心里干嘛!我是孕妇,你还要让我猜你的心思!”
说罢就要下榻来闹她。
宝知头皮麻,却不厌烦。
抛开封亦捷的请托,她有时会享受同袅袅相处的时光,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同班里同学相处。
袅袅一个人也可以叽叽喳喳,说这个人的坏,又说那个东西的好,生机勃勃。
她是这般鲜活,又是这般坦白,受到了伤害后还能全心全意去信任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