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衣料第二天,纪慕云决定给曹延轩做一件衣裳。
就当谢礼生辰礼物好了,奉承一下家主,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可以送。
料子就用那匹宝蓝色团花杭绸,图案是低调大方的水草纹,成熟稳重的男子穿刚刚好。
媛姐儿给他做鞋子,珍姐儿做扇套,自己就绣个荷包好了。
不知七太太送不送针线?看七太太的身体,八成是不做的,夏姨娘于姨娘又送些什么?如果都送了荷包,他佩戴哪一个呢?
纪慕云心中仿佛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世间男子,只要有功名、有家底、有本事,多半不会守着老婆过日子,“纳房小妾”是常见的事。
比如她的姨丈,姨母做主拿了一房妾,第二房妾室是上峰送的。大表哥和表嫂是恩爱夫妻,表嫂一怀孕,就把贴身丫鬟开了脸,做了通房,等生了嫡长子,过几年就会给丫头停药、抬姨娘了。
在纪慕云心里,是希望和丈夫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的。纵然有一天,丈夫会纳妾,也是在她生了孩子、在家中站稳脚跟、与丈夫感情稳定之后。
现在么,自己是新来的,总比夏姨娘于姨娘强,纪慕云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她也不告诉曹延轩,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掌量他胳膊、腰围,又把他搬到院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把尺寸定下来,之后画样子,挑选丝线,撒粉裁布,开始
做衣服。
冬梅看着咋舌,“您天天闲不住”,菊香眼巴巴看着。
做衣服对纪慕云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没有时间:天一亮,她就去正屋等待珍姐儿了,忙忙碌碌一天,给七太太请完安已经是傍晚,曹延轩又过来了。
做了几天,堪堪绣完一只衣袖,她叹息着,认为自己能在曹延轩生辰前做完衣服就不错,荷包是不可能了。
五月十五那天,曹延轩没像平常一样离去,而是吃了两块点心一杯茶,歇过片刻,在桂花树树荫下打了一趟拳。只见他身形敏捷,手脚有力,比不上专门靠武艺吃饭的武官,比普通人强得多了。
纪慕云并不奇怪: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多会培养子弟一定的武艺,强壮体魄是一方面,遇到意外可以防身保命。
退一步讲,读书是件辛苦的事,头悬梁锥刺股,一考十几年、几十年大有人在。没有健壮的体魄,别说举人进士,秀才都考不下来。
大表哥二表哥幼年就拜了武师,初见曹延轩,纪慕云就看出,这位曹七爷也是认真练过的。
一趟拳下来,曹延轩出了不少汗,鬓角湿漉漉,用衣袖擦一擦,从树边提起一柄没开锋的宝剑--衣裳送来的第二天,他日常用的东西也送到双翠阁。
她打了热水皂角,等曹延轩汗流浃背地回到屋檐下,便服侍他净面,随口问“您今天,不用去前院吗?”
他双手泡在珐琅绘牡丹花面盆里,望着她愣一下,“今天去正院。”
平日在外院刻苦攻读,准备科考,初一十五到内院,见妻妾儿女,在读书人家里不算稀奇,何况,前两年曹延轩在守孝。
虽只见过一次,纪慕云发觉,曹延轩和七太太之间,并不像大多数恩爱夫妻那样和睦、轻松,反而克制而冷淡,给人一种“客客气气”的感觉。
不过,她一个新来的妾室,不要掺和进家主和主母之间了。
“妾身每日申时之前便到正院,陪两位小姐上课。”她委婉地表示,今日有些迟了,“不知您什么时候动身?”
曹延轩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拭手腕上的水珠,“你跟着我走吧。”
片刻之后,他换上一件墨绿色杭绸素面直裰,戴好佩饰,微微低头,由着纪慕云把头顶竹簪戴得正一些,迈步走出小院。
细想起来,他早出晚归,纪慕云也忙忙碌碌,从未一起出行。此刻她腰间荷包轻轻摆动,步伐不疾不徐,始终落后他三步之遥。
一路到了正院。就像纪慕云估计的,她比往日到的迟,七太太、两位小姐一位少爷、两位姨娘已经像五月初一一样,一个不少地在正屋等候。
见曹、纪两人同时到来,七太太唇边露出微笑,夏姨娘嘟囔一句什么,于姨娘没什么表示。
待曹延轩在左首太师椅落座,纪慕云垂首走到自己平日的位置,珍姐儿带着弟妹上前给
两人请安,妾室请安,仆妇亦来请安。
不多时,两位主子并肩而座,姐弟三人依长幼而坐,妾室们立在一旁。彼时盛夏,尚不到正午,暑气已经顺着门窗透进来,曹延轩看看屋角冰山,“近日炎热,冰存的可够?若是不够,可多置办一些。”
答话的是珍姐儿。不用说,做为嫡长女,曹延轩和七太太有意让她经历一些家务,嫁出去就更稳当了。
珍姐儿很有当家做主的劲头儿,“女儿问过了,库里的冰足够,我们家人口少,换成东府,就得到外面采买了。”
曹延轩满意地点点头,“东府那边,你三伯生辰是怎么安排的?”
说起来,东府这一辈长子在京城,二爷在外地,府里由三爷、三太太执掌家务,本月二十四日是三爷生辰。